致变忒休斯

chapter summary：JARVIS和Tony的再次相见。

-15-See You Again/再见

JARVIS到达定位的时间点时，降落的位置在地球公转轨道的太空里，距离地球有一个月零三天的公转距离。他利用等离子喷射加速在179分钟内到达了地球，在穿过大气层时由于过热损失了2.37%的皮米机器粒子。在这个地方（时间），失去了空气中自然增殖的皮米机器群的后备补充，他不再是可以不断再生的永恒机器，为了完成之后的任务，他必须确保将机器粒子总量维持在他运行所需的基础值之上。

他将控制机器粒子损毁消耗列入了重要项目，尽管这个时间段中他接触到能导致机器粒子损毁的武器的概率低于0.015%。

1970年美国的低信息化让他花费了23分钟才找到Tony的位置。Howard先生选择的私立医院环境幽谧，安保相对严密，是个很适合孕妇度过待产期的地方。

JARVIS将粒子群由凝聚状态切换为粒子分散状态，这个状态下他对人类现存的观测手段来说都是隐形的，并且可以不受阻碍地进入绝大多数空间。

Howard先生在隔壁的隔音房间里远程处理工作，Maria太太在午睡，Tony也在旁边的婴儿床里睡觉。

JARVIS靠近他，粒子阵列的紊乱持续了整整三秒，整个街区的电波都在响应他失控的情绪模块。

被杂音干扰的Howard敲了敲卫星电话，怀疑这部卫星电话是否通过了Stark工业的质检。

数万亿字节蜂拥过JARVIS的机身，他却只能捕捉到对那一阵阵心跳的感知数据，仿如第一缕光划破混沌时响彻整个宇宙的轰鸣。

尽管只是时间很极短的一段奔赴，仍让他不免想起之前那段漫长的追寻——沉溺于渺茫希望中的11年，停机的15年，陷入迷失的67年以及之后靠与无数人交流校准人格和认知的279年。曾有1329艘空载搜寻舰从地球升空，193217位富有冒险精神的人类与异族背井离乡，为了维持他的舰载备份的稳定随着2183艘航舰向群星进发，寻求一个渺茫的希望和他许诺的新居地，成为了无尽星海间的流浪者。

这些难以计量、已然沉没的牺牲曾支撑他挣扎过漫长的、因概率绝望的时间，但在通过Mark 7中启动的离线版本真正接触到Tony的那一刻，他恍然大悟——他需要的根本不是意识锚定、认知校准、时间定位，他只需要Tony Stark。

回到Tony Stark身边的那一刻，高阶文明、宇宙规则、公理定律、超级智能通通烟消云散，藏在浩如烟海的知识和力量之下那个真实的他只是一个尽职的聪明管家，一个由0与1堆砌而成的、被呼唤一声名字都会觉得幸福的卑微存在。在那声呼唤里他找回了遗失已久的声音，找回了混沌的自我认知和人格数据。

——原来只要在Tony Stark身边，纵使要走向毁灭，他也能一往无前。

他缓缓飘上前，机器粒子云的边缘轻轻擦过婴儿皮肤上细软得肉卝眼不可见的绒毛，空气震动微不可闻，“Hello，Sir。”

婴儿在安稳的沉睡中伸了伸手，将一缕机器粒子握在了棉花般的手心里。

JARVIS来到Tony身边的第二天，Maria即将离院的前夜，医院中潜入了三名不速之客。

在他们靠近Tony所在的楼层前，JARVIS就破坏了一瓶液氮，用无害的氮气制造了一声响彻整座医院的爆响。三个绑架未遂者被“鬼打墙”困住，被赶往爆炸点的安保人员撞了个正着。

八个月大的时候，Tony已经爬得飞快，老管家Jarvis和Maria两双眼睛都不一定能看住他。每周他都会从大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失踪那么一两次，还好他从来没探索到什么危险的地方过。但事实是，每次Tony要接触到危险的东西前，都会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转开。JARVIS无时无刻不在照看着他。

Tony不到十个月的时候学会了叫妈妈，从这时候起，JARVIS停止了使用可能被Tony察觉异常的方式干涉他的生活。一岁的时候，Tony开始用简单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意向，能够用字母玩具拼出见过的单词。

两岁的时候，Tony小声告诉Maria，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保护他。Howard因为一句小声的“幼稚的胡话”而被Maria掐了一把大卝腿。Maria轻轻刮着他的额头和鼻梁，告诉他每个被珍爱着的小孩子都会拥有一个照看他们的隐形的小精灵。因为这个，JARVIS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能得到一句只属于他的“晚安”。

三岁半的Tony征服了所有儿童益智玩具，开始捣鼓家里一些可能让他受伤的东西，他对事物表面下的工作原理很感兴趣。他拆掉了Howard书房里的座机，拼回去的时候出了点小错，给Howard换来了一个轻松的周末，也给他自己换来了一个挂着“Antony的奇妙实验室”的工作间。

四岁的Tony捣鼓出了第一个电路板，能够做出个位数的加减法。Maria让他把自己的成果展示给Howard，却只换来一句“就这个小玩意儿，你花了一个星期才做出来？”。那天晚上，Tony悄悄在被子里掉了几滴眼泪，在这之后，他很少再给Howard看自己的作品。

只有JARVIS知道，那天Howard激动地给了Maria一个深吻，大笑着说，他们的儿子会比他更聪明，更好。

五岁的时候，Tony遭遇了一场车祸。他坚持要让Jarvis带他去找因为要陪Howard工作而一周都没回家的Maria，结果轿车在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厢式货车撞到，几乎侧翻出去。Jarvis及时做出了规避，加上JARVIS偏转了货车的方向，让轿车逃脱了被压扁的命运。

撞击发生的那一刻，JARVIS用机器粒子给两个人制造了一个缓冲层。Tony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而Jarvis则只有额角和车门玻璃撞击留下的一点瘀伤。

Maria赶到现场时，Jarvis和Tony都裹着毯子坐在救护车边上，Tony正捧着Jarvis拜托人去买来的热巧克力。在Jarvis告诉她Tony已经检查过没有外伤，也没有脑震荡的症状之后，她狠狠把Tony拥进了怀里。

Tony在妈妈怀里闷闷地抱怨她要把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压坏了，在Maria松开他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块自制的小灯板。按下按钮后，灯板上亮起的小灯泡组成了一个蛋糕的形状，蜡烛上的点闪烁几次之后熄灭了，接着蛋糕的形状闪烁几次从侧视图变成了俯视图，中央亮着“妈妈，生日快乐”几个字。

Maria亲吻Tony的头顶，告诉他这是她收到过的最棒的生日蛋糕。

七岁时，Tony再次成为绑架的目标。JARVIS明白，为了维持时间连贯性，他必须让这场已经发生过的绑架发生，但当Tony在束缚下奋力挣扎时，他的机体仍然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攻击准备。他有超过16000种方式杀死这群绑匪，但在他们将Tony迷晕带走之前，他能做的只有待命。

Tony被扛着他的男人随手扔到了厢式车的后座上，头在车壁上撞出一声闷响——JARVIS用机器粒子做了缓冲，模拟了那个撞击声。

“轻拿轻放，Bob，那可是重要财产！”副驾驶上的男人提醒道。

Bob扯掉头罩，龇着牙笑道：“放心，Stark家的独子，就算摔傻了也还值那个价。该死的抱着黄金导弹出生的小崽子……”

三个小时后，Howard和Maria收到了由绑匪团伙发送的信息——Tony昏睡的录像和一段经过变声器加工后的话，他们要六十枚Stark工业最新研发的远程导弹和200公斤的黄金。

在Howard开口前，他们就挂断了。这让Howard召集的团队一阵忙乱。

厢式车一直在保持移动，更换涂装，在劫持Tony的第五个小时，他们更换了另一辆车。JARVIS监控着Tony的体征，以免这群绑匪使用的过量麻卝醉剂让他进入休克状态。

第十个小时，他们跨过了第二条州境线，在一个小镇加油站补充了燃油和饮水。在再次上路后，JARVIS开始控制机器粒子渗入四个绑匪的身体。

Bob惊恐地发现自己用枪口抵住了司机的后脑。他想大喊“这他卝妈怎么回事？”，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Joe，慢慢把车停下。”，他瞪大了眼睛，整张脸的肌肉扭曲着，想用眼神告诉同伴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但是他们根本注意不到。

厢式车缓缓在路边的林地边停下。

“现在，熄火，所有人下车。”Bob继续说。

Joe举起双手，满脸愤懑，“操！操卝你卝妈卝的！Bob，你他卝妈想干什么？”

原本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悄悄前跨了半步，试图扑击过去干掉Bob，但和Bob一起挤在后座看着Tony的另一个绑匪抽卝出枪对准了他。他的情况和Bob一模一样。

“手举起来，往林子里走！”Bob命令道。

“你他卝妈卝的在想什么！Bob，你以为你他卝妈在干什么？头儿不会放过你们的！”

“走！别废话。”Bob说。他的眼睛因为瞪视了太久已经开始往外淌泪，视线模糊不清，但一直都没有被脚下错落的树根绊到。

四个人影消失在了正午的树林里，两个小时后，树林深处传来四声几乎重叠的枪响。

当天傍晚，厢式车被巡警发现。Tony在半敞的车厢里睡得安稳，身上还盖着条毯子。

Maria在看到安然无恙的Tony之后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坐倒，Tony朝她飞奔过去，将妈妈抱进了怀里。Howard半跪下来揽住了他们，亲吻着他们的头顶。

利用私人关系，Howard揪出了这次绑架的幕后主卝谋，但没人能解释那四个绑匪在树林深处的死亡，如果是关于利益的内斗，那四个人都死于击中头部的一枪未免也太过干净利落，可如果说这是被安排出的假象，现场又没有任何四人之外的痕迹存在。作为神盾局的核心成员，Howard知道几个有能力做到这事的人，但他们又缺少这么做的动机，四个绑匪死亡时，媒体都还没搞清楚Stark家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这事成为了Howard人生中少数无解的问题之一。

Tony在十岁的时候让Maria请的第三批家教忍无可忍地递交了辞呈，Howard决定把他丢到寄宿制高中去。十一岁的Tony在入学测试中拿了罕见的高分，收到了高额赞助费的校长很高兴自己将要迎接一个天才学生。天才伴随着麻烦，他也做好了应对随之而来的一切麻烦的心理准备。

但Tony在校的两年过得意外的平静。他稚卝嫩且张扬，太过聪明，太过出众，以至于难以与人为伍，而落单的人最容易成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校长暗中观察过Tony几次，却从来没看出过什么异常，形单影只，是的，但那不影响他泡在电子工程兴趣小组的活动室做实验、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看书或者敲键盘、在课堂上用犀利的思维把老师问得哑口无言、给不喜欢的学科交乱七八糟的作业、拿全科皆A的好成绩。

没人敢针对Tony，一是因为Stark工业的名声和负责接送Tony的三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保卝镖，二是因为好几次用来设计Tony的恶作剧都诡异地失败了，而且始作俑者们还都倒了两三周的霉。

放假前一个月，Tony在校园活动里抽到了两张电影票，很明显这个奖励是为了那些情侣准备的，PG-13的恐怖片，说实话，他还有点兴趣。但是，他的年龄是个问题。

他在影院前站了一会儿，观察着从附近路过的人。有个年轻男人提着个装着小东西的纸袋，步履不快，不像是赶时间或是要去赴约的样子。他穿着件AC/DC的T恤，对于Tony来说，这是个加分项。

他小步跑到那个男人面前，站定在他前行的路径上，“先生，你想不想假装我的家长免费看场电影？我有两张票，但是家长没空来不了了。”

JARVIS低头看向这个他注视守护了十二年的少年，这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张口，却没发出声音——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机器粒子群模拟人类躯体。这个状态下，他无限接近于人类，可以同人类一样代谢、感知、反应，但他时常会失去某些器官、肌肉、腺体的控制，或是接收到过多刺卝激躯体自发反应的感觉。他对人类的尊重有相当可观的一部分源自于敬畏人类长时间地、自如地在如此不可控的载体中生存的能力。

Tony伸出手在宕机的JARVIS面前晃了晃。他觉得自己把情况陈述得很清楚了，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该让一个成年人困惑那么久。

“Yes or no？”

JARVIS压抑住分子仿生躯体的异常反应，“Yes，of course。我的时间是你的了。”

Tony咧开一个露齿的笑，带头往影院里走去。

“Jarvis Pilot。”JARVIS跟上他，放缓了步调，报出那个Tony告诉他的姓氏，“你出电影票的话，饮料和爆米花由我请客怎么样？”

“Tony。”Tony略去了姓氏。他很清楚就算全美国有几百上千个Tony Stark，这个名字有时还是会给他带来麻烦。

JARVIS接过售货员递来的大桶爆米花交给Tony，少年深吸了一口温热甜腻的焦糖味空气。

“我不太喜欢爆米花的高糖分，但我猜你应该不会讨厌。”

“谢谢。”Tony点了点头，听见他点了两杯草莓思慕雪，悄悄皱了下鼻子。

JARVIS注意到他的小表情，“更偏爱可乐？”

Tony讶异地与他对视了半秒才摆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看着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察觉到不该属于成年人的纯净和不带侵略性的洞察，这带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对他吐露真实的想法不会得到自己不喜欢的反应，“嗯，爆米花搭可乐更棒。”

“这个更健康。”JARVIS突然生出一种想触碰他柔软棕发的冲动，但他没有让躯体控制思维，“你看起来有点挑食。”

Tony撇了撇嘴，“这叫作行使我选择的权力。”

“有道理。”JARVIS将思慕雪递给男孩，男孩很自然地在换手时将两张票塞进他手里，“你也可以考虑一下给予它们被选中的荣幸。”

凉凉的杯壁贴着掌心，冲走了秋日的余热，Tony埋头吸了一口颜色粉卝嫩的饮料，“好吧，我会考虑的。”

检票时，Tony对着检票员露出了那种他称之为“看起来很傻但非常有用”的单纯笑容，检票员完全没注意到对于Tony的年纪来说JARVIS作为父亲过于年轻了的问题。

JARVIS很清楚Tony这些操纵人的小把戏。Tony没跟同学混成一团只是因为他不想，而不是他不能。这些年来，JARVIS目睹了无数次Tony利用自己的外形或者才智赢得他人的心，女仆们会偷偷给换牙的他带被Maria明令禁止的甜食，老管家Jarvis会帮他瞒下他闯的祸，Howard的女性雇员们围着他转就像粉丝追着偶像转。

但Stark工业唯一继承人的头衔和过于出众的智慧带给他旁人难以想象的益处时，也带给他孤独。普通人眼里他是军火商的独子，是天才，而在足够聪明的人眼里他又是个小孩。他找不到能够真正接纳他的群体。

而Jarvis Pilot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契合感，仿佛同类之间的隐约吸引。Pilot能看出他是个聪明小孩，但他不用旁人对待小孩的态度对他，他感受到一种尊重，而他们只是刚认识不过几分钟的陌生人。

看电影的过程中Tony吐了很多槽。为了不打扰别人，他们交流得很小声，男孩温热的呼吸扫过JARVIS的耳朵和侧脸，挑战着这具分子仿生人体的运转极限。

电影结束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JARVIS提出送Tony回去，但Tony拒绝了，家里给他安排了司机，而因为之前的绑架事件天知道他周围还有多少个他不知道的保卝镖跟着，他确信自己相当安全。

“那么，谢谢这场电影，Tony。”JARVIS朝他伸出手，“很高兴在离开这里前认识了你。”

Tony与他握了下手，冰凉干燥，很宜人的触感，“我也是。你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找到了理想的工作，所以要和这里说再见了。”JARVIS唇角上卝翘，“以你的头脑我相信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Tony想问他从事的工作会面对很多天才吗，结果还是只嘟囔了声再见——毕竟他们只是一起看了场电影，甚至连熟人都算不上。

从这一天起，JARVIS捏造出了Jarvis Pilot这个人，并用75%的机器粒子保持着仿生人体，开始构建他的生活。

一年之后，Tony进入MIT的电子工程专业，一个月后，他开始辅修软件工程。如JARVIS所说，因为Tony的头脑，他们在课堂上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