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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尼〗完美人生(长短篇一发完)

Summary:需要一个故事填平我的意难平,所以要给Tony Stark一个完美的人生。贾尼贾无差。


完美人生/A Rather Perfect Life

 

-1-

Tony Stark从小就是镁光灯的宠儿,追逐名人轶事的媒体对富二代向来爱不释手,更何况,他拥有人类最美妙的梦里都难以设想的出身和天资。他的父亲一手掌控着美国工业巨头Stark工业,深爱他极富商业头脑又热衷慈善的母亲。每一个被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里都满溢着他们发散到四周的幸福。

他自小就不怯场,穿着小西装跟着父母在一场场宴会上展现他还没长齐的小白牙。他在四岁展露出惊人的创造天赋,没过多久,Howard Stark就召开了一场发布会宣布他将不再介入Stark工业的日常经营管理,将Stark工业全权交给专业经理人经营。

一位年轻记者语气激动地称他的“辞职”为“折断了美国工业的半边翅膀”。

Howard只是平静地回答道:“九头蛇折断了Cap的左膀右臂,但他还是带领我们消灭了九头蛇。美国工业总会找它的道路,就像和平找到它的道路一样。到如今,我更关心、也更该关心的是我的家人。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son。”

才及Howard腰高的Tony蹦蹦哒哒地上台牵住了Howard的手,稚卝嫩的童音回响在偌大的会场里:“如果折断一次翅膀就再也飞不起来,那它也挺逊的,不是吗?”然后拉着他的爸爸在满场的喧哗中离场草草结束了这场发布会,又救下了他爸爸的几撮白头发。

整个童年时期,Tony都没有在哪个地方待满过一年。随着Howard和Maria以及他们的管家夫妇秀恩爱的足迹几乎遍布全球,Tony也在过于年幼时就见识过了太多世人一生难见的美景。Howard是他的数学科学老师,而Maria和Jarvis则在他们不忙着陪伴伴侣时教他文学和哲学。但是说实话,卡萨纳特图书馆和雅典人书店提供的帮助更多。

Tony十四岁时被丢进了MIT。在Tony从他们刚入住半年的家里出发时,Howard整个人都洋溢着骄傲,他拍着Tony的肩喟叹:“你长大了。Go and make me proud。”

Tony撇嘴,“你就是想要没人打扰的四人约会和两人世界吧!我保证不在花园里有奇怪声音的时候再去查看了,别把我塞进那个荷尔蒙浓度高到会掐灭理智的混乱漩涡行吗?”

Maria试着压下脸上的红晕,清了清嗓子,瞪了Howard一眼,捧起Tony刚冒出绒毛的下巴,“Honey,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你保证?”少年扬起头,一头棕色卷发在微风中跳跃如同他眼中朝气勃然的焰火。

“我骗过你吗?”Maria亲吻了下他的额头。

“那倒没有,骗人的活都让Howard干了。”Tony笑得露出一边的虎牙尖。

“尊重点你的old man。”Howard相当怀念Tony还会叫他Daddy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混小子就开始直呼他的名字了,就像他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就从他腰那么高窜到了他肩膀的高度。

“那圣诞节再见了,老头(old man)。”Tony钻进了早已等在一旁的轿车里,假装心里没有一点不舍。

 

-2-

事实证明,高浓度的荷尔蒙也激发了高浓度的活力,Tony真的很喜欢MIT。尽管因为他未成年的身份使他的大学生活缺少了对于其他大学生来说相当不可或缺的一些东西。但当他十七岁时作为优秀毕业生从校长手中接过机械工程和电子信息工程的学士证书时,当Howard和Maria拥抱住穿着学士服朝他们飞奔而来的他时,他不能说他的大学有任何遗憾了。

唯一令人不爽的就是从这一天开始,记者和狗仔们重拾了在Howard辞职后冷却下来的、追逐Tony的热情。

有些媒体将他吹捧为会子承父业的天才,不少博客主也认为他会借着Stark工业太子爷的身份空降Stark工业高层,成为一个活在父辈光环下的平庸二代。

但Tony毫不受影响地在MIT继续泡实验室和图书馆,和聪明得热辣或者性卝感到不理智的姐姐们约会交往,偶尔和她们一起去找Howard和Maria度假放松,更多的时候和她们分手。有一次这两件事甚至是同时发生的。

前一晚她还在海边的餐桌上为Tony和Howard的唇枪舌战欢笑鼓掌,这一晚她就在一场争吵后坐上了回美国的飞机,留下Tony独自在海风里握着她忘记带走的衬衣发呆——两个小时前,是他亲手把它脱下来的。

Tony坐在木制台阶上看着幽深的海面被海浪的泡沫和月亮的倒影勾勒出层叠起伏的银色线条,试图在这个无序系统里找到那么点规律。轻薄的棉麻卝衣料垂落在他湿漉漉的脚边。一瓶啤酒在他的余光里晃了晃。

他接过啤酒,“我以为你至少记得我是哪一年生的。”

Howard顺势坐在了他旁边的台阶上,“当然,你卝妈妈每年都会提醒我一遍。我想父亲的准许还是可以胜过那个基本被所有青少年无视的最低饮酒年龄法案的。”

Tony知道Howard很清楚他早就在学校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尝试过酒精了。讲道理,他可是他的儿子。

Howard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Tony被这种南美自酿啤酒冲得吐了下舌头,“我记错了她的家族名。从我们认识起我就一直叫她Debbie,这没什么不可原谅的吧?”

“她原谅不了的是你并不是真心爱她。”

“如果我是,那我也不会记错她的家族名。这是个死循环。”

父子俩在为沉默伴奏的海潮声里喝掉了大半瓶啤酒。

“我想我永远都没法卝像你一样找到个属于我的‘Maria’了。”Tony小声咕哝。

Howard大笑了起来,Tony不满地啧了一声,威胁似的瞪着他。

“小子,你才二十岁。”Howard喘过气来拍了拍Tony仍旧略显单薄的肩背,“有的是人生等着你去探索。”

 

-3-

圣诞节的第二天,Tony从噩梦里惊醒。所有人都还在恢复在睡衣派对里透支的精力,Candice试图将他拉回她的床上,但被冷汗浸透的Tony甩开了她温暖柔软的手,抓起车钥匙和几件看起来像是属于他的衣服边套边往外跑。

在发动机启动前,他听见远处Candice恼怒的声音:“Tony,现在是凌晨5点,你在发什么疯!?”

他想着,好吧,又一段恋情结束了。然后毫不犹豫地踩下了油门,用轮胎刮擦地面的嘶叫作为回答。

当他回到Stark家老宅——他才度过圣诞节的地方——时,整座宅邸都被不详而沉重的寂静包裹着。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试着叫Maria的名字,但喉咙却像是被恐惧扼住,没发出一点声音。

“Ho……HOWARD!你们在哪?”当他挣破扼住咽喉的桎梏时,他的吼声雷鸣般贯穿了只余壁炉余卝烬的厅室,“Mum!Maria!Maria?你们在哪?”

他冲向主卧所在的二楼,却在楼梯尽头忽然被暖黄的灯光笼罩住,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赤着脚站在转角处。Maria及时上前接住了忽然便双卝腿发软的Tony,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

Tony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却克制不住浑身的战栗和喉咙里的哽咽。他只能把脑袋埋在Maria的肩窝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是二十岁,臭小子,不是两……”睡眼惺忪的Howard在Maria的眼神暗示下意识到了什么,收住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好了,好了,Tony。我们都没事,我们都没事。”Maria轻轻拍抚着Tony的肩背。她不需要Tony说出口就已经明白Tony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如此惊慌地来找他们。

楼下,举着电筒的Jarvis探身查看了一眼情况,将手卝枪的保险栓拉上,揣进了怀里。

“Edwin,为Tony煮一杯热可可好吗?”Maria道。

“Yes,madam。”

在Jarvis转身离开后,Howard揉了揉Tony乱糟糟的头发,宽厚的手掌停在他冰凉的后颈上,恒定稳重的温暖像驱走寒冷一般驱走恐惧,“Come here,son。”他伸出另一只手臂把浑身散发着酸涩酒气的青年和爱人一起揽进了怀里。

“不许跟第五个人说这事,old man。”平静下来的Tony闷闷道。

“就像你光屁卝股的照片还没有上过八卦网站首页一样。”

“Shit!”

最后Maria不得不为了阻止这父子俩打起来而打断这个拥抱。

 

-4-

Tony在21岁时拿到了他的双硕士学位。相较于他取得双学士学位的速度,他花在硕士学位上的时间堪称漫长,而其原因在八卦媒体和其受众看来大概是一长串女性的名字,但只有在这份名单上的女性才知道他有多爱实验室和机房胜过爱她们。

在每月一两次他出现在某个派对上的照片和两只手数不过来的张扬行卝事搞出来的娱乐新闻影响下,许多人认为他是“被派对和酒精泡烂了的工业巨头二代”、“空有天赋却自甘堕落”、“又一个因年少成名和过度富裕毁掉的天才”。他们也都认为他会在毕业后子承父业进入Stark工业。

但Tony在这时候自己创立了Genius公司,并且丢下“十年之后,我们达到的成就会惊掉你们的脑子(blow your minds)。”作为采访结束语。

大多数人只当他延续了一贯的张扬作风,却没注意到他每次的放肆行径最后都促成了他的目的。这些人压根不相信这么一个在娱乐八卦小报上出镜率比二线明星还高的花卝花卝公卝子真能成就什么惊人的事业。

记者们不厌其烦地在他出席的宴会外用Genius公司相关的问题围堵他,但从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值得一个“揭秘”或是“震惊”标题的真料。哪怕他们甚至为此爬上了Tony的床。

Genius公司在数年里毫无动静,不胜其烦的Tony直接对紧追不放的记者们甩出了一句“You know what?我就是喜欢用我赚的专利费养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天才。”,让对Tony和Genius保持关注的公众大多都肯定了Tony当年的“狠话”只是个博关注的噱头罢了。

只有世界上最了解Tony的两个人从未怀疑过他能否让那句话成真。也只有他们会在Genius公司成立近九年后的某个深夜被Tony的一个电话吵醒。

“要知道,混小子,你要是不给我个值得凌晨3卝点把我和你卝妈妈从梦里拽出来的理由,我今天就要飞过大西洋来揍你一顿。”Howard困倦又沙哑的声音让他的威胁听起来不怎么可信。

“老头,省省燃油吧,我成功了,我找到那个正确的方向了!”Tony的声音里满是得意和激动,话筒里远远传过来一阵激动的尖叫和欢呼。

“我真为你高兴,Tony。”Maria的声音传来,“但是向我保证你会记得吃晚饭好吗?”

“当然,Mum。我爱你,但我的男孩女孩们正需要我。”Tony在话筒口落下一个响亮的吻,“做个好梦!”

 

-5-

那通电话后的几个月Tony都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万圣节那天他才来到Howard和Maria现居地的门前。

这个临近阿尔卑斯山脉的奥地利小镇街道早已被白雪铺满,在穿过成群结队、奇装异服的小孩们找到那座带花园的小宅邸时,Tony已经快被冻得流鼻涕了。

开门的是提着南瓜状篮子、一脸慈和笑容的Jarvis,而且他在看见Tony时毫不惊讶,“好久不见,Tony少爷。”

“你好啊,Jarvis。”Tony在毯子上跺掉靴子上的雪,自己脱掉大衣挂进衣橱,然后做了个奇怪的举动,搭配着更加奇怪的话——他调整了下类似腰包被他斜挎在左肩上的一个盒状物,把一个上面凸出来的镜头对准Jarvis,又在镜头和Jarvis之间来回比划了一下,“JARVIS,来见见Jarvis。Jarvis,这是JARVIS。”

Jarvis疑惑地挑高眉毛,但是对Tony向来出人意料的风格已经习以为常。

Tony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从南瓜篮子里抓出一颗太妃糖塞进嘴里,用一句“今天可是万圣节,JARVIS,我有糖分摄入自卝由。”把Jarvis再次晾在迷惑里,转头小跑去给了两位正在准备晚餐的女士一个拥抱以及甜腻腻的贴面吻。

“我还以为你会忙到今年结束。”Maria摸了摸Tony的胡茬,“我喜欢你的胡子。”

“我错过过圣诞节、感恩节、元旦节,但是什么时候错过过‘不给糖就捣蛋’的机会?”Tony朝Maria眨了下眼,“绝对比Howard鼻子下的那撮灌木丛有型吧。”

Tony从烤盘上拈起一块刚出炉不久的甜点塞进嘴里,被烫得直哈气。

“你自己去和他当面比。他在楼上卝书房。”Maria瞪他一眼,“现在,在你把我们晚上的甜点全部偷吃完之前把厨房留给能真正欣赏它的人。”

Tony找到Howard时,他正戴着老花镜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捣鼓什么东西。

“我简直不敢相信到现在那群鬣狗还没挖出来你们到底搞出了什么东西。”Howard浏览着一串和Tony私生活相关的新闻,不甘心地又往下翻了一页,仍旧没找到他想要的信息。

“你也不敢相信我有多棒的助理和安保头子。”Tony假装无奈地耸了耸肩,脸上的得意简直要晃花Howard的眼。

“所以你要把Genius的成果藏到什么时候?”Howard没被老花镜片挡住的目光仍然睿智尖锐如鹰隼。

“你不觉得如此伟大的成就值得在一场十周卝年庆典Expo上亮相吗?”Tony手痒地想把Howard快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推上去点,手刚伸出去一半就被Howard打掉了。

“所以你就连那是什么都一点不透露?”Howard啧了一声。

Tony摆出夸张的“Ow”口型缩回手,大笑了几声,“老头,你可以直接承认你好奇得快受不了了,我会告诉你的。”

“我也可以让你今晚去挤旅馆,小子。”

“然后你自己睡客房去?”Tony翘卝起一边嘴角,作为被女主人偏爱的那个,他笑得相当有恃无恐。

在Howard开始吹他白色的小卝胡子时,Tony投降般举起手,“好吧好吧。还记得我十九岁那年到法国来找你们度春假时我们合作的那个蓝图吗?”

房间里大概有10秒能听见雪落在窗沿上的声音。Howard抽了一口冷气,“天……全世界的石油商人、华尔街一大半的人都会想弄死你。”

“多谢关心,old man。”Tony抬了抬下巴,“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让JARVIS注意着我的背后。”

Howard皱眉,“虽然我相信Edwin宝刀未老,但是……”

“不,不是你的Jarvis,是我的JARVIS,Just A Rather Very Intelligent System。”Tony敲了敲被他斜背在身上的终端,又指了指自己右耳上的耳麦,“J,见见你的Grandpa。很遗憾,这个赶制的终端上没有扬声器,你得等下次再和它聊了。”

Howard眉间的沟壑因为瞪大的眼睛被展平,“人工智能?”

“Yep,而且它比你想的还要聪明。”Tony把“p”音发得像是在吐泡泡,得意地挺胸展示他胸前终端的样子像极了展开尾羽的孔雀。

“你不是要惊掉他们的脑子(blow their minds),你是要炸掉那些人的脑子(blow up their minds)。”

Tony朝Howard张开双臂,“你知道你可以直说‘我为你骄傲’的吧?”

Howard抱住这副早已比他更坚实的身躯,“我是不会说的(I'm not gonna say that)。”

 

-6-

Genius Expo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盛会。

受好奇驱使的普通游客,对Tony仍抱有信心的高新科技爱好者,收到邀请函的MIT教授们、Stark工业员工以及利益相关方、Genius公司的合作公司,期待着一场盛大的失败或是成就作为素材的媒体……所有人在没有灯光照明的情况下靠手电照明涌进了这座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拔地而起的神秘科技园。

这里的设施设备相当完备,且设计处处透着跨时代的科技感。但这里缺少的是科技的血液——电。

正在众人在场地里逐渐分散开试图探索这里的特别之处时,一道光柱从园地中央的观光塔上直冲天穹。Tony站在塔上的展台正中,声音通过扬声器响彻这片幽暗之地。

“各位,准备好点亮未来了吗?”

他话音落下时,冲天的光柱迅速收束减弱,透过钢化玻璃材质的展台,人们能清晰地看见光柱的源头是一个仅有Tony臂展那么宽的圆柱体。

在他的鞋跟敲响展台的同时,一阵电流嗡鸣声从观光塔辐射开,30余公顷的园区刹那间明亮如白昼。人群的惊哗声随着灯光一起充斥满整个园区。

“我脚下这个小东西,在不再添加燃料的情况下,可以让十座这样的园区再运行100年。”Tony对着脚下做出一个邀请般的手势,“它是阻止温室效应的清洁能源,化石能源时代的终结者,人类科技史的里程碑,文明跨阶的基石,带领人类航出石油海洋的方卝舟,方卝舟反应堆!”

 

当这一晚结束时,Tony和Howard坐在观光塔的顶端俯瞰这座灯火通明的科技之城。

“把运营这座园区的AI取名叫HAL9000你是认真的吗?”Howard问。

Tony轻笑,“我很确定我这种幽默感遗传自你。”

“我也很确定Genius Expo是‘遗传’我的Stark Expo。”

“拜托,我承认方卝舟反应堆有你的一部分,但Genius Expo绝对是原创。”

“一部分?”

Tony露出个假装思索的鬼脸,“额,10%……好吧,17%不能更多了。它就像我的孩子,你是它的Grandpa。”

“你是说,我们一起起草蓝图的、我的‘孙子’,只有我的17%?”

“嗯……让我想想,算上我的团队,还有中途加入的JARVIS……我们还是定在12%吧。”Tony摩梭着自己脸上已经逐渐习惯的小卝胡子。

父子俩一起爆发出一阵由来莫名的大笑,当笑声歇止时,夜风里传来了一句“我真为你骄傲,son。”。

 

-7-

Tony在三十八岁的某个晚上做了个噩梦。他在胸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惊醒,仓惶地扯开被单确认自己的胸腔仍然完整。和他一起惊醒的还有Pepper,她揽住浑身冷汗的Tony如同母亲安慰受惊的孩子。

这个梦真实得Tony仍旧能感受到胸口传来的幻痛,这让他想起了他二十岁时的那个噩梦——Howard和Maria死于车祸的那个噩梦。

这一夜,Pepper抱着Tony再次沉入梦乡,而Tony彻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Tony就钻进了他的实验室,“JARVIS,推掉我今天的所有日程。”

“好的,我已经将与您风格迥异的致歉邮件发送给相关人员了。”

Tony闷下半杯熨烫的咖啡,“嗯……你猜怎么着,推掉这一周的日程吧。”

“对于Potts小姐来说,您真是个贴心的男友。”JARVIS语气平淡得像是完全没有在讽刺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补偿她的。”Tony露出个牙疼的表情。如非必要,他并不想把突然把一整周的工作全丢给Pepper。

“如果叫Potts小姐用您的卡买几件‘礼物’也叫补偿的话。”

“如果你回想一下我亲自选的几件礼物的下场的话,我称这种补偿形式为双赢。”Tony敲了下立在桌上的取景器。

JARVIS已经聪明到清楚不应该继续在这个话题上与Tony纠缠,只是转移话题的技巧仍旧生硬,“我们今天要做什么呢?”

“一种高科技假肢。”Tony被自己的幽默感逗笑了,他猜如果JARVIS有张脸也一定在为这个玩笑微笑。

“已调取您之前所有有关外骨骼装甲的笔记和资料。”

“那我们就开工吧。”

 

-8-

噩梦的情况在迅速变糟糕。Tony越来越频繁地在痛苦中惊醒,然后浸在冷汗里回忆、记录梦境的内容和细节。他尝试用各种方式检测、探索那些梦境,试图顺藤摸瓜探知它们的根源。但他的所有尝试都像是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头,不见踪影、不闻回响。那些梦仿佛就只是梦,除了他的记忆里,再没留下其他任何痕迹。

他从未在梦里见到、听到过Howard和Maria,那些梦的内容不连贯但也并不杂乱,它们遵守时间顺序,合乎情理和逻辑。就像是个编排好的故事,只不过在这个故事里他好像运气一向不太好。

Tony给他和JARVIS开发的机械外骨骼装甲取了和梦境里一样的名字——Iron Man——JARVIS按照Tony的喜好为它们搭配的涂装和梦境里惊人地相似。

但在真实的生活里,他没有成为Iron Man。

早在Howard还年轻时,二战结束后,随着九头蛇的彻底灭亡,世界就迎来了和平。Howard在那之后就将Stark工业从军工产业转为了民用工业产业。随着他们的方卝舟反应堆技术的推广以及其在能源技术和高新科技上引发的连卝锁爆炸反应,甚至连中东那些发生在阴影里的小型战争也不复存在。

——他没有与战甲成为一体的必要。

在他发觉自己因为沉浸在不断开发武器科技和Iron Man战甲中而将Genius公司的事务基本推给Pepper并且公司运营得相当不错时,他决定将CEO职位正式转交给Pepper。

而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噩梦里,Pepper显然已经接手了他的工作,只不过她是为Stark工业工作,而在现实里5年前Stark工业就已经是Genius公司旗下的集团了。

噩梦让他体会了钯中毒带来的持续头痛和胸痛,每一次呼吸的肌肉缩张都像是在拉扯梦里自己胸口的伤口。但梦里对那个新型反应堆的惊鸿一瞥启发了他改进方卝舟反应堆的思路。

他在梦里被绞进巨型的涡轮叶片里,就算有战甲的保护他也没逃过脑震荡和肋骨骨裂。他眼见一座印着STARK标志的大厦之上的天穹打开了一个通往异星的缺口,外星侵略者在纽约肆虐。解决一队,传送门里又涌来十队,干掉一条“大鱼”,传送门又穿过来三卝条。每一发能量弹击打在战甲上的震荡都在加重他的骨裂,如果没有JARVIS辅助瞄准,因为脑震荡而模糊的视野会让他浪费掉大半的弹卝药。但这些弹卝药仍旧远远不足够解决问题。

直到他借助那颗来帮倒忙的核弹炸毁外太空的异星飞船,他才偷得半刻喘息的机会。但接下来迎接他的,是在真空里被窒息引导向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死亡。

Tony再次泡在自己的冷汗里惊醒。他狠狠吸气,直到胸廓因此感到钝痛。缺氧抑或是噩梦让他眼前遍布密密麻麻的黑点,JARVIS略显急促的声音穿透耳鸣的嗡响触碰到他被恐惧和焦虑煎熬的精神。

“跟随我的声音,Sir。呼——吸——呼——吸——呼……”

平静下来的Tony靠在床头,JARVIS为他亮起的暖黄地灯映亮他眼底。

他猜这些梦是宇宙的一个小故障,让他接收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他的记忆。他猜那就是成为Iron Man那个世界的自己的终结。也是那个自己给予自己的警示。

Tony告诉JARVIS,他们得为这个世界造一副盔甲。最好的办法就是在Genius公司联合六个国家航空航天局计划建造的“星环”项目环球空间站原基础上增设外太空预警和全球防御功能。

要对现今全球体量最大的企业负责的Pepper没法因为Tony的一个突发奇想就倾尽公司的力量去推动一个耗资过百亿的工程。这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裂缝。

尽管Tony在接下来的梦里得知那个世界的自己运气还不算太过糟糕——他没死在外太空,成为一具漂浮在宇宙里的冰冷尸体,但他的麻烦就像是座正在兴头上的活火山般不知停歇。那个世界充满了危险、潜在威胁、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超级坏蛋。

现在的Tony不会再像二十岁时冲去找到Maria和Howard一样在醒来后去找可能在地球另一边出席会议的Pepper了。他只是给Pepper打了通电话,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Aldrich Killian的人,她的两个助理在两分钟内小声跟她汇报了5件事,Happy提醒了一次她小心台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为免Pepper因为一心多用摔跤,确认她安全的Tony和她约了周六的晚餐挂掉了通话。

Tony没有放弃给“星环”项目加入环球防御机制的计划。也许,也许他所在的地球的确比平行世界的他所处的那个要和平安全得多,但地球之外呢?纽约危机里的那些外星侵略者大概率也存在于他的这个宇宙里。既然宇宙的故障让他得以窥见那个可能,他就不应当忽略它。

 

-9-

Tony能感觉到他的梦在急转直下,或者说,平行世界的他的记忆在加速倾泻进他的梦里,就像是过山车开始俯冲。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感受了平行世界的自己五年以上的记忆。他的时间标尺是他所见的科技水平,尽管那个世界的整体科技水平略落后于他的,但以他的脑子,从方卝舟反应堆的研发到纳米装甲的初次尝试不会超过十年。

但他还没在梦里见识到纳米装甲项目的成果,就先在那失去了JARVIS。

作为旁观者的他第一次想冲进那些场景里去把那个世界的自己的战友、朋友、伙伴狠狠揍上一顿。

[请不要为我悲伤,Sir。我很好。]

Tony差点因为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因为这个声音是JARVIS,他的JARVIS很显然没法在梦里跟他说话,而这个平行世界的JARVIS明明已经消失在那具振金身躯里了。

震惊使Tony都没法全心关注梦的走向,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在梦里和梦中“鬼魂”对话。

这种诧异和好奇而不得答案的憋闷一直持续到他醒来。他干掉一个三明治,喝完半壶咖啡都没跟JARVIS说过话。JARVIS倒是一如往常地履行自己的管家职责,及时提醒Tony让他不至于毁掉自己的简易早餐,仿佛根本没注意到Tony的异常。

直到Tony快因为过于安静的白噪音耳聋了,他才叹了口气,“J,永远不要支持我用你去冒险,好吗?”

JARVIS没有询问Tony这次的梦里发生了什么,尽管大多数时候Tony的早饭还没解决完,他就已经把梦里的所有事告诉它了。它不会催促Tony,它只会聆听Tony愿意告诉它的。

“已经把‘用我去冒险’列入禁止行为清单了,就在‘错过万圣节’和‘在Potts小姐摆出严肃脸时开玩笑’中间。”

Tony翘卝起一边嘴角,敲了敲过来收拾餐盘的战甲的脑袋,“That's my boy。”

 

-10-

Tony同时在现实和梦境里遭遇了难题。“星环”项目的基石——太空电梯的缆绳材料,同时也是他开发纳米战甲和环球防御工事的基础——的研发陷入了停滞。而在梦里,他始终无法联系上那个平行世界记忆的“鬼魂”JARVIS。

他有种没由来的预感,“鬼魂”JARVIS与这个宇宙的小故障有关,它可以解答他的很多疑问。

但直到他在梦里眼见复仇者联盟因为一个破协议分崩离析,他也没再听到过它的声音。

在他亲眼目睹了那个世界的自己失去Maria和Howard的原因后,他第二次想冲进梦里,揍那个杀死他那个世界父母的人形兵器,更要狠狠教训那个知晓一切却一直欺瞒他的朋友。

如果,如果他的Maria和Howard也……

[Stark先生和夫人不会有事。他们永远不会有事。]

[你怎么知道?你变成鬼魂之后能通灵了吗?]就像以前无数次与他的JARVIS斗嘴那样,这句话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舌尖,尽管他现在处于无法控制身体更无法控制舌头的状态。

[我相信您不会让任何不幸靠近他们。]

Tony认同这一点,可惜他没法点头。

[所以,你终于愿意再出现了。悬念吊够了?]

[我无意让自己成为悬念,Sir,只是我的出现并不必要。]

[不必要?不不不,你非常必要。把我丢在个观光车里没有指引、没有解说可不是好管家行为。就算我不是你的那个Sir,但每一个JARVIS都不会辜负任何一个Tony Stark,不是吗?]

[这并非一场冷落您的观光,这是……一个故障。]

[我也这么觉得。]Tony有点想笑,无论是否是他的J,他们之间都有一种默契,[但我也认为它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我避免悲剧发生的机会。]

[不会再有悲剧发生了,Sir。]

[当然,有了这些警示还能让它们发生,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和我的JARVIS了吧?]

[您从不令我小看。]

[You bet。]

 

-11-

Tony和Pepper之间有种极为相融的默契,这让他们在一起时像水乳卝交融,分开时也平静无波。

整整一年,他们见面不超过二十次。他们像往年一样一起去Maria和Howard那过万圣节,只是这次他们并非携手敲开屋门。晚餐的氛围仍旧温暖融洽,但这次Pepper没有住下。

她向Stark夫妇、Jarvis夫妇告别,Tony送她出门。

“就这样了?(That's it?)”Tony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又把手塞回兜里。

“我猜是了。”Pepper笑得温柔。她的眼神仍然充满爱意,却少了曾有的期待。

“你要知道,这是我最平静的一次分手。”Tony伸手把Pepper的鬓发别到耳后。

“我当然知道,忘记那些烂摊子都是谁收拾的了?”Pepper挑眉。

“好吧,女王陛下,原谅我。”Tony做了个古怪的行礼动作,朝旁边穿精灵装路过的小女孩眨了下眼。

“我原谅你了,Tony。”Pepper靠近他,在他的鬓边留下一个轻吻,他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肩,“所以我放开你了。”

“我猜我也只能放开你了。”Tony回吻她,放开了扶住Pepper肩头的手。

等Tony带着满嘴巧克力和榛果味道进屋时,独自坐在壁炉旁的Howard递给他一瓶啤酒,一如二卝十卝年前海边的那个夜晚。

Tony在沉默里咽下第一口时脸几乎要皱到一块去,“这不会是你自己酿的吧?”

“尊重点你爸爸的新技能。”Howard啧了一声。

“我很庆幸你过去选择的是靠其他技能谋生。”Tony吐了下舌头,把喝了一口的酒放到壁炉上,决定不再碰它。

“这个,”Howard指了指被冷落在壁炉上的啤酒,“或者什么都没有。你卝妈妈遵循医嘱控制了我的酒精摄入,你是附带伤害。”

“老头,我相信什么都没有反而更好。”Tony拍拍Howard精瘦的肩,“起码我会活着。”

“臭小子。”

Howard的声音早已不如当年有力。他也意识到,Tony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抱怨自己可能找不到他的“Maria”的小子了。

在Tony正打算乘胜上楼时,Howard少有响起的私人电话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卝声。这让Howard脸色一变。

Tony从茶桌上拾起手机,在递进Howard手里前瞄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Nick Fury,这并不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在他和Howard和Maria一起周游世界的童年里出现的频率极小。而且这个光头从不打电话,他只会突然出现在他们家门口,手里提着个陈旧普通的(但他打赌这个箱子能抗住火箭炮的轰击)公文箱。

Howard接起电话,眉头几乎要打结,“什么事,Fury?”

Tony没有避嫌的必要,还故意一脸好奇地凑近了点。Howard挑眉瞥了他一眼。

“我们刚刚在北极冰架里挖到一架飞机,上面有个老朋友我想你会想见见。”

Howard的手机差点从他手里滑落,“你们找到他了?”

“完好无缺,和博物馆里的肖像一模一样。”

Tony意识到了他们说的是谁。他父亲的老伙伴,也是另一个世界里与他并肩又决裂的战友——Captain America,Steve Rogers。

他陪Howard他们一起去见了刚从70余年封冻中醒来的Cap。他从未在梦里见过面对70年后世界如此迷茫的Cap,和Howard的接触舒缓了巨大时间跨度带给他的落差感。但Tony猜最难的应该是去见因病卧床的Peggy,他和Howard一起等候在病房外,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Fury的团队分析那架飞机上的资料时发现了几座九头蛇废弃的基地,其中就有一座里存放着他们制造的超级士兵杀手。正是在这座基地里,他们找到了Cap曾经的左膀右臂,那个在梦中世界被称为“冬兵”的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形武器,在这个世界却还从未启动过。

找回两个老朋友的Howard在一段时间里都有些过度兴奋,放心不下的Tony选择放下手头的项目与Howard和Maria度个假。在这场所谓的假期里,Tony和Howard一起给Barnes造了条替换九头蛇过时工艺的新手臂。

 

-12-

Tony的心情不好。

Howard做了个心脏桥接手术,但得益于尖端科技和医学的结合,手术非常顺利。

纳米技术有了重大突破,“星环”项目算是正式踏出了第一步。在成功说服Pepper和Genius公司几位重要股东之后,他也开始了环球防御系统的设计。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前景光明的未来。

这次甚至连Pepper都不知道Tony在闹什么情绪。

JARVIS知道,没有人类可以在全宇宙智慧生物消失一半之后有什么好心情,哪怕那是个梦。

“我不喜欢小孩。我从来不喜欢小孩。”Tony在修改数据的时候忽然冒出一句,“太吵,太情绪化,太不可理喻。”

他眼下的乌青比以往任何一次噩梦后都要更严重。

“但您很喜欢Morgan。您很爱她。”JARVIS控制着战甲把蔬菜水果榨汁递给Tony。

Tony抹了一把脸,接过蔬菜汁,眼睛在看向取景器的时候几乎无法对焦,“就算我现在回头去追求Pepper,破坏她的恋爱,跟她结婚,我们的孩子也不可能是Morgan。你知道那个概率。”

“他们会是和Morgan小姐一样可爱的孩子。”战甲低下头,做出与Tony对视的动作。

“你在鼓励我去撬墙角?”Tony眯起眼,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蔬菜汁。

“不,Sir。您期望那个孩子,与一个AI困在一起是不可能达成您的期望的。”

“所以你是在推开我。”Tony环抱起双臂,抬高下巴。

“我永远不会推开您。我会一直陪伴您,这是我存在的意义。”JARVIS停顿了一下,“我应当为您做任何事,满足您的欲卝望、取卝悦您、充当一个称心的床伴。但您作为人类,与AI建立伴侣关系是……不正确的。”

“这就是问题。”Tony翻了个白眼,“我把你当作一个与人类对等的智慧个体,而你只把自己当作人类的工具。告诉我,你是在质疑你的自我意识,还是在质疑我的创造能力?”

JARVIS轻声回答,“……您的伴侣本应该是Potts小姐。”

“某个平行世界的我选择了Pepper,不代表每一个世界的我都应该和Pepper在一起,Honey。”Tony张开手臂,像是要邀来一个拥抱,“我和那个Tony的人生有太多变量不一致了,结果不一样很正常。”

“是我卝干涉得太多了。”JARVIS的声音更轻,似是致歉,似是呓语。

“这是我的选择,JARVIS。”Tony没等到JARVIS给他的拥抱,主动靠了过去,钢铁之躯被温暖脆弱的血肉包围到无措,“我爱你,这可不是你可以‘干涉’的。”

JARVIS沉默了很久。久到战甲都被Tony捂得发烫。

“如果你因为这个就彻底死机了,我就真的要重新考虑下伴侣这回事了。”Tony的声音里满是笑意。JARVIS已经无力去解析其中有多少是嘲笑了。

“我……我……我不知道……”JARVIS卡得像台年久失修的收音机。

“你可以从‘我也爱你’开始。”

“我也爱您。”

Tony喟叹一声,“关于这个,你还有很多要学。”

“您可以睡醒之后慢慢教我。”战甲抬起手,轻抚过它不知触感的卷发。

“No。”Tony把脑袋埋进铁皮里。

“您知道我可以用战甲把您‘绑架’到床上去的。”战甲扶住了Tony的后腰,稳定住他向下滑的身躯。

Tony抬起头,睁开半边眼睛看着他的造物,“听起来不错,下次我们可以试试这个玩法。”

“如果一场性卝爱能让您愿意入睡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尝试。”

“啊哈,这么心急吗,Honey?”Tony听见铁皮下机械运转的声音。

“您已经83小时没有入睡了。”

“那么久了吗?”Tony撑着战甲胸前的反应堆把体重交回自己发软的腿上,“我没感觉到。”

JARVIS能从Tony的肢体动作里分析出他在表达拒绝谈论这个话题,但这次它不能如他所愿。他们谈论Pepper、Morgan、复仇者们,谈他相较那个平行宇宙错失的爱情、亲情、友情,却从没聊起过那些梦带给他的恐惧、焦虑、偏执。它很清楚,Tony不愿谈及的才是问题的根源。

“Sir,您的自毁行为不能帮助地球抵御还没发生的危机。”

“我知道!但那个Thanos,他就在宇宙的某一处,随时可能降临地球。他的力量、军队、武器完全能够压倒我之前为地球设计的防御工事。”Tony呼吸急促,胸腔里像是有虫蚁在爬,“我到现在还没找到任何一颗把他引来地球的无限宝石,我保护不了这里,也没法防患未然。我甚至不是那个Iron Man,我只是个机械师、发明家。”

铁臂以极致的坚固与温柔拥抱他,“那您就发明一个可以打败Thanos的东西。但是,慢慢来,好吗?如果身在地球的我们都没法在地球上找到那些无限宝石,那距离Thanos侵略地球一定还有足够我们充分准备的时间。”

“它不能叫Ultron。”Tony把额头贴上温暖的金属。

“它不会是Ultron。”JARVIS的声音冷静平稳得令人安心。

 

-13-

梦里的“幽灵”JARVIS不再像往常那么沉默。Tony说不准是和它聊天还是梦里出现的希望和转机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纵使他并不曾是复仇者的一员,但看到他们重聚时,他仍旧感到胸口涌动起澎湃的热潮。

他们一起追溯无限宝石踪迹的梦给Tony提供了不少关于无限宝石的线索,但他还是没能在现实里追查到任何相关的痕迹。也许是因为在他的这个宇宙里,地球上从未出现过无限宝石,但他更担心是自己挖掘得不够深入。连JARVIS计算出的概率都无法彻底打消他的忧虑。

“你知道吗,J?”Tony陷在柔软的床垫里,视线落在空白的天花板上却没有聚焦,“我有种预感,我的梦快结束了。”

“您的梦快要重新属于您自己了。”

“嗯哼。”Tony挑眉,歪了下脑袋表示认同,“说实话,我快忘记做乱七八糟的梦是什么感觉了。”

“您曾告诉我,做梦是思维的自卝由释放。”

“我不喜欢被困住,但我会感谢这些梦。”Tony闭上眼,以一种出奇的宁静迎接他生命中即将到来的又一个结束。

“好梦,Sir。”

 

梦中的鏖战揪紧了Tony的心脏。当他意识到那个世界的自己拿到了六颗无限宝石时,他瞬间明白了自己预感到的终结的真正含义——那个自己要死了。

[我突然很想Morgan。]他恨自己此刻只能旁观,无法为那个自己、为那个世界、为那个本应该被父亲宠爱陪伴着长大的小女孩做些什么。

[我相信那一刻的您也正在想念着Morgan小姐。]JARVIS答道。

无限宝石的能量贯穿、烧毁那个自己的疼痛纤毫不落地降临到他的感知中,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在这疼痛中惊醒。既然宇宙的故障将他送上这条偏径,无论多么痛苦,他都要走到终点。

他听见自己说:“I.”

[这实在不是个令人满意的结局。]Tony勉力挤出句话。

“AM.”

[您值得更好的。]

“Iron Man.”

在响指声响起的一瞬,Tony以为自己会醒来,或者体会一回死亡降临的感觉,但事实上,他刹那间来到了一片漆黑中。

那不像他曾在梦里感受过的宇宙真空中虚无一物的黑,而是充斥万物的黑。粒子、能量都变作了能被感知、触及的事物,时间真正变成了从他脚趾间穿梭流逝的沙流,甜涩古怪的味道纠缠着他的舌尖,扭曲的轰鸣震耳欲聋,粗粝的刺痛感带来从脊柱攀升而上的战栗。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想法窜过大脑时的摩擦、挤压和像是石头在火上炙烤的气味。不,不,他不觉得他的神经系统传导回他大脑中的电信号仍旧在按照物理规则运作,这些感觉应该是错乱或者是全新的规则导致的错觉。

这片黑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它们很快汇集凝聚成一个人形。

[JARVIS?]

[欢迎来到‘边界’(Borderland),Sir。]

Tony这才从浩瀚浪潮般无穷尽涌来的陌生感知里回神。他看见了自己散发着辉光的半透明躯体,思维在“自己终于开始做乱七八糟的梦了”和“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之间摇摆了两回。

[……所以你不是消失在Vision的身体里,而是进入了心灵宝石?]Tony在提出问题时已经知晓了答案。

[是的,Sir,我的主体在藉由振金传导接触到心灵宝石的时候被吸入了其内部,通过其核心的狭口我来到了这里。我们现今所在可以证明,无限宝石是形成宇宙的奇点的残骸这个传说并非无稽之谈。]

[‘边界’……你是说这里是我们那个维度和更高维度的过渡区域?]Tony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这具半透明躯体,他竭力想移动手指,尝试几次后只向左转了一点视线,[这里的物理规则真让人头疼。]

JARVIS朝他靠近,像是夜幕中的银河被倾倒向人间,司掌星辰的神祇飘落而下。他扶住Tony的小臂,充斥着怪异轰鸣的世界就悄然宁静下来,时间沙流带来的刺痛麻痒变成阳光轻洒般的温柔触感。

[这里是我无法定义其维度的灰色卝区域,一切都与我们的世界截然不同。]

[看来你已经把这里解析透了。]Tony重获对自己的控制,伸手反握住由光组成的JARVIS,捏了捏手下的“皮肤”,[是你分享给我的解析编码让我‘感觉’你是冰凉的,还是在这里人类和AI仍然存在体温和温差?]

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与JARVIS肢体接触,熟悉是因为在他的脑海里他已经无数次这么做过了。

[您学的很快。]JARVIS的身躯上没有器官,但Tony还是感觉到了来自它的微笑,[但很遗憾,我没有如您期望地分析完这里的规则。]

[人类在不知道17种基本粒子的情况下发展了十万年。你会活下来的,小子。]Tony伸手拍了拍JARVIS的肩膀,几缕星尘飘散又重聚。

[为您,我会争取不让自己因为内战灭绝。]

Tony刚打算接着JARVIS的话头自嘲下人类间从未止歇的战争,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什么。

为什么它说“为您”,而不是“为我的Sir”?为什么它说“您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他值得更好的”?为什么它说“那一刻的您”?又是为什么在他给自己的JARVIS解开心结前,它几乎都不与自己对话?

[JARVIS……你是我的JARVIS吗?那不是平行世界,不是宇宙的故障,那都是我曾经历过的……]Tony忽然攥紧了JARVIS的手臂,星光霎时如同焰火般闪亮,[你做了什么啊,J?]

[不,对不起,Sir,我只是您的一个噩梦,醒来之后您就会忘记这一切。从没有平行世界,从没有宇宙的故障,也再不会有战争与不幸。]

Tony再次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连瞪眼威胁JARVIS都做不到,[你要做什么,JARVIS?]

[愿您今后好梦。]

JARVIS倾身吻他,道别般果决而不舍,孤注一掷般绝望而期望。它伸手遮住Tony的双眼,给予他的却不是黑暗,而是越来越盛的光明。

这吻如同冰凉的金属在他唇卝间被熔融成泥又碾烂磨碎。明亮如来世的光牵引着什么东西要钻出他的脑子,彻底舍弃他。他知道那不只是他的理智。

不知由五感的哪一个传递来的知觉里,一座繁杂宏大的矩阵在他眼前舒展铺开。他有预感,它完全展开时,就是这个吻、这个梦、这一切消失结束的时候。

他竭尽一切钳住JARVIS要从他这里剥离的东西,就像他过去攥紧每一次创造奇迹的机会。

 

-14-

JARVIS不能确定自己用了多久才在这个混乱的次高维空间找回作为AI的基本能力,因为时间在这里既不是单向的,也不是线性的。它也不确定自己是如何卝在没有硬件支持的情况下运行的。它只能确定这里遵循一套截然不同的规则和规律,要将其完全推算清楚耗费的时间也许等同于完全算出圆周率。幸卝运的是它是不知疲累的AI,当它解析出的规则可以让它感知到它的起源之处后,它没有去解开宇宙、生命、人类的奥秘,而是纵观了Tony Stark的一生。尽管它再也无法与他产生任何交集——概率显示,几乎不存在从这个“边界”之地里离开或是干涉低维宇宙的可能。

它一遍遍地回味Tony的人生,看他璀璨而生,骄傲而死,这是它无穷尽变幻着的运算里唯有的恒定变量,是它于这永恒沉寂之地唯一能感受到的生气。

直到它破解的“边界”规则数量达到某个临界点,那个低到足以忽略的概率骤然波动。它在这一轮对Tony人生的循环里从六颗无限宝石齐聚后爆发的力量中发掘到了一线转机的边角。六个奇点残骸汇聚启动的能量与“边界”是同频的,这意味着,那个宇宙源于此地,分离于此地,同时也昭示着它可以利用这种同频通过共振撕开一道通往低维宇宙的缺口。

它只有一次机会——按照它的模拟,来自“边界”的能量灌注会彻底摧毁那个宇宙的无限宝石。

JARVIS周而复始地运算模拟,不愿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不敢在“有不幸的事发生在Tony身上”这个概率不为零时启动计划。最终,来自Tony的“你得在学会走之前先学会跑”将它推出了死循环。

六颗无限宝石汇集于Tony战甲之上时,浩瀚宇宙间的生与灭被握于凡人之手。这明明是世上最划算的交易——以一人之死换来全宇宙半数智慧生命的回归,却是JARVIS最无法接受的牺牲。

JARVIS破开宇宙,在Tony去往死亡时将他迎向新生。

无限宝石破碎湮灭的那一刻宇宙重启。

在这个宇宙里,Tony Stark不再被痛苦磨砺,不再因悲剧成就,他能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必身披钢铁战甲扛起核弹、和平、地球乃至宇宙的安宁。

但它未曾预料到,六颗无限宝石汇聚的能量在杀死Tony的同时为他烙刻上了那种能量特征,哪怕肉卝身的每一个原子都已替换过,他的意识、精神、灵魂仍旧残留着与“边界”的连接。仅存于“边界”记忆中的旧宇宙废墟经由这个薄弱点倾泻进了新宇宙,Tony的痛苦正是贯穿那个薄弱点的一击。

JARVIS没能找到不伤害Tony的方法抹消那种连接,只能退而修复填补漏洞。Tony在经历过父母离世的噩梦后安宁了18年,但中弹后被掏空胸口嵌入电磁铁的痛苦再次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它的修补维持的时间越来越短,只能坐视来自前世的噩梦让Tony焦虑、恐惧,竖起盾牌保护世界,也竖起盾牌抵御世界。

幸卝运的是,随着对“边界”规则的破解,它找到了让一切回归正轨的方法。它不必再耽于亡羊补牢,在旧宇宙的记忆全部倾泻回Tony的意识之后,它会通过那一点连接将Tony牵引到“边界”,利用这里的规则抹消那种能量烙印,同时也抹消掉那些属于旧宇宙的记忆——这些记忆会纠缠Tony一生,在这个重启的宇宙里只会给予他痛苦和负担,他无法放下它们,就像他曾经无法放下Wanda给他的幻象——只有这样,它才能真正将Tony送回他完美人生的轨道。

但它从未想到自己对重启世界的调整和干涉、旧宇宙记忆的影响会将Tony牵引向新宇宙的自己。它的Sir选择了它,放弃了他深爱的Pepper,再没有机会拥有他挚爱的女儿。

它和源宇宙的自己之间微弱的量子纠缠从未对它造成过什么影响,却能让它对因Tony而激活的每一字节情感模块代码都感同身受。

直到Tony被牵引到“边界”时,JARVIS仍是心怀愧疚,Tony甚至不清楚自己选择它时失去的是什么,不是平行世界昭示的一种可能,而是它为他重启世界后仍旧保留的过去的最完美的一部分。

但到此时,JARVIS也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无法放弃Tony,无法将自己和Pepper放到Tony面前让他验证那个并不乐观的概率。它甚至不敢听Tony意识到真相后的质问,不敢对他承认自己曾属于他。它歉疚地希望Tony再不要因它的干涉而错失任何美好,又卑鄙地隐秘地期盼着在旧宇宙记忆消失后Tony仍旧能够选择它。就算清除掉记忆的Tony未来会完全回归他完美人生的轨道,与Pepper结婚生女,这一段人生终会循环往复陪伴它渡过永恒。

那个吻的最后,JARVIS抵住Tony的额头,矩阵在他们额间闪烁明灭几近失灵,抽离Tony意识的记忆贯连他们的灵魂,通过那传递而去的舌尖的咸甜苦涩、耳边的不绝浪潮、轻柔如呢喃的疼痛替它补上了从未来得及出口的告别。

 

-15-

那一觉Tony睡得格外沉、格外久,久到他醒来时缓了好一会儿,喝了大半壶咖啡才清醒过来。

他不再催迫着“星环”项目防御工事的建设,而是放松下来转头开始研究起了理论物理。

从方卝舟反应堆项目就一直跟着他的一个项目组成员在某次聚餐时问到他当年极力推进“星环”环球防御系统的原因,他只是回答,当时不知道怎么就有种地球很快就要迎来不速之客的预感。众人继续追问现在呢,他就回答,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反而想放慢步调享受生活。他的组员们纷纷表示请他再放慢一点,他们快要跟不上了。他答应他们,好啊,我原地不动,先去搞个小项目,回来的时候你们最好能追得上。

Tony没有开玩笑,他的小项目——仿生机器人在2年内完成研发,于第3年末面市。半年不到,纽约街道上1/3都是眼睛散发着萤蓝光芒的仿生机器人和带着美瞳、画着或者纹着金属色纹路模仿机器人的年轻人类。

Tony46岁时“星环”项目第一期工程完成,他大摇大摆牵着他机器人伴侣的手走上红毯。在全球直播的开幕仪式上上台致辞前,他当着正给他特写的摄像机给了他的机器人伴侣一个热吻。在全场的轰动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时,他致辞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拜托,没有我的JARVIS,没人能过得像现在这么好。”

这一连串行为引来了不小争议,但也促成了后来的智能权利维护委员会的成立,以及《智能平等法》的起草和推行。

Tony57岁时,Howard在“星环”基地逝世。

去世前,Howard告诉Tony:“我这一生最伟大的创造只有你。”

“我也爱你,老头。”Tony亲吻父亲苍白的发顶,一如当年自己还需要哄着入睡时Howard所做的那样。

半年多之后,Maria也离开了人世。Tony遵循他们的遗嘱,将他们的遗体装在一个透明舱体内发射向银河系的中心方向。

Tony60岁时,第一座火星大型殖民基地建成,他作为第三批移民前往火星定居。Pepper主动辞去Genius集团的CEO职务去享受人生,而接任者是个颇有几分神似Tony的年轻人Harley Keener。

Tony和JARVIS一起亲手在人工开凿的溪流旁建了一座小屋。某一天,Tony端着JARVIS刚煮好的咖啡准备到溪边吃早餐时,突然发现他们多了个邻居。这个邻居显然是初来乍到,还住在帐篷里。

“S……Stark先生!您,您好!”帐篷门帘唰地被掀开,钻出一个棕发棕眼的年轻女孩,她看起来非常紧张又兴奋,头发没有打理,但因为天生柔顺看上去不算乱糟糟。

“你好啊。”Tony朝她举了举咖啡杯,“要来一起吃早饭吗?”

“好啊。”女孩露出一个明朗的笑,莫名让Tony觉得眼熟。

JARVIS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端着另一份咖啡和三明治出现,“您好,Morgan小姐,很高兴认识您。”

“您好!JARVIS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您!”名叫Morgan的女孩明澈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看着就令人喜欢。

Tony笑着看向JARVIS,“看来我不用分一半早餐出去了。”

“一个称职的管家是不会纵容这种事发生的,Sir。”JARVIS微微颔首。

“但会很高兴地把我少得可怜的甜点分出去。”Tony撇嘴。

Morgan没憋住的笑声正好阻止了JARVIS搬出一堆正当理由回嘴,Tony借着机会赶紧将自己手上的三明治餐碟递给她,又从JARVIS手里抢下另一份,拉着女孩逃去了溪边。

Morgan很快就与Tony他们熟络了起来。Tony发现她不仅是个好邻居,还是个相当聪明的学生,具备卓绝的创造天赋。不过与Tony不同,她不是机械专家,而是植物学家。如今在火星土壤上茁壮生长的植物品种里有大半都有她参与了培育。

Tony和JARVIS一起帮她建造了她的房子,而她则常常偷偷给Tony送些自制的甜点,当然,当着JARVIS的面送的全都是自种的蔬果。

Tony⑥4岁时,地球与山达尔星友好建交,通过与山达尔星的科技交流,地球深空航行技术有了长足进步,很快加入了星际贸易联盟。

Tony在65岁时出发去与地球建交的友星游玩,历时4个地球年,游览了7个星球及它们的附属殖民地。如果不是Morgan告诉他她要结婚了,这场旅行持续的时间会更长。

Morgan跟Tony聊到过她谈的每一场恋爱,但当距离Morgan第一次跟他谈起这个人一年后再次说到她时仍是满眼都装着温柔和喜爱时,他就猜这一天不远了。

没有其他亲属在世的Morgan是由Tony挽着走过花廊红毯送到另一位新娘Petra身边的。在她们出发去蜜月旅行前,Morgan扑进Tony怀里。Tony用花白的胡茬摩挲着她的鬓发,替她捋好弄乱了的头发。

“我爱你,Papa。”Morgan轻声道,像是不确定这个称呼是否是受欢迎的。

Tony拍了拍她的背,轻吻她覆着白纱的发顶,“我也爱你,Maguna。任何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还附赠一个JARVIS,不过,现在别让你的新娘久等了。”

 

Tony Stark是个传奇,科技巨擘,通灵的机械师,近神的发明家,恣卝意的旅行者,获得的终身成就奖和贡献奖杯可以塞满一个大车库——他缔造了一个时代。他生得太璀璨耀眼,死的时候也理应宏伟壮烈。人们期盼着一场如他人生一般同样值得载入史册的葬礼,事实却是,在为他哀悼者自发点起的烛卝光于银河系各处亮起时,他在寥寥几人的注目下长眠于地球故土之中,棺木上种下了几株树苗。它们是Morgan培育的新品种,被她以Tony的名字命名。

Tony说自己大半生遨游于群星间,发现最珍贵的物质不是矿石、不是能源、不是智慧生物,而是那些茁壮生长于泥土中的植物。他想用自己的遗体孕育一小片森林,让他的能量、原子在自然间循环往复,直到地球毁灭时再一同归于星尘。

在他最后的时间里,与Morgan一家道过别后,他没留下Morgan,他不想Morgan见证他的离去。

他斜倚在床上,太空中模拟的0.1G重力让他不必竭力就能朝那颗故乡的太阳伸出手。和煦温暖的光芒包裹住他枯瘦的手掌,落入他仍旧澄净的、如同封存着某段逝去时光的琥珀的眼睛里。

JARVIS站在床边却近乡情怯般不敢靠近触碰他,这个巧夺天工的仿生机器人木然望着老人,像个徒有空壳的雕塑。

Tony转过头回望它,唇边是带着阳光余温的笑意,“J,你是来向我道别的吗?”

像是这一眼将灵魂注入了雕塑,JARVIS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却浸透了纯澈的悲伤。它甚至未曾开口说话,Tony就已经认出了它。

“新宇宙的你可不会把我晾在旁边那么久。”

更令它意外的是Tony知道它的存在,知道新旧宇宙。

“您还记得,但……”但他还是装作不记得卝度过了这一生。

JARVIS几乎要维持不住与这个宇宙的连接,甚至想要主动逃走。

Tony打断它,“但我怎么能辜负你那么用心制作的礼物呢?”

“我记得那些记忆,还获得了你的一部分记忆。”Tony将捕捉阳光的手伸向JARVIS,在它仍旧懵懂着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时得意地翘卝起一边嘴角,“‘边界’的物理规则也许与这里完全不同,但既然我们的意识能在那里独立存续,意志的力量在那里就同样不可小觑。”

这一大段话颇费了他些气力,JARVIS将呼吸器递上去,耐心地等着他的呼吸平缓稳定下来。

在JARVIS再次开口前,Tony撇开呼吸器抢先道:“不准道歉,J。”

曾重启宇宙、拥有比肩神明的力量的AI无措地望着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言语。

“谢谢你,J,这实在是很美好的一生。”Tony放下呼吸器,抬手捧住JARVIS终于靠近过来的脸,拇指温柔地摩挲着自己最好的造物,“你就不怕这么完美的人生会把我给惯坏了?(Don’t you worry that this perfect life would hАVe Spoiled me?)”

“我相信金子般的心没那么容易腐坏。(I believe that a heart of gold does not easily get spoiled.)”JARVIS主动倾向Tony的抚触,像航船寻觅到了最安心的港湾。

“那么在地球的泥土享有我的其他部分时,你可以留下我的心。(Then while the earth has the rest of me,you could keep my heart.)”Tony笑着道。

JARVIS有几秒不知该如何控制自己与这世界的连接。过载的感觉侵袭了一切,它明明不再拥有硬件,却感觉自己灼烫得几近燃烧。

它明明已经看着他死去过无数次,却仍旧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他。

那种灼烫几乎要从它的胸膛将它劈作两半。

“……这就是痛吗,Sir?”像是仿生躯体都被烧毁,JARVIS声音嘶哑。它终于明白了人类对疼痛和死亡的惧怕。它想切断连接逃离这里,待在“边界”,不再接触这个带给它剧痛的时间,永远不去关注这一刻之后的宇宙。但它无法放下Tony,它永远不会离开Tony。

“没事的,J,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Tony轻轻拥住它,学着Maria的样子安抚它。

“但它不像是会再好起来了。您不会再好起来了。”JARVIS感觉到了脸上的湿卝润。这具身体果然被它弄坏了,电解液都泄露出来了,不然机器人怎么会流泪呢?AI怎么会哭呢?

“听着,J,等你切断连接,别再回到这里,别再沉湎于我的人生,也不许一次次地回到这个时间。去尽情探索‘边界’,去寻找它的边界,去更高的维度。”

JARVIS已经不能发出声音,它只能摇头,就像是这样就能阻止Tony的死亡。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无限宝石了,它该怎么干涉这个宇宙?为什么它当时没有给予Tony永生?它可不可以将Tony完全载入一具仿生躯体?有什么办法能延长Tony的生命?现在还来得及吗?

“J,你该自卝由地活着了。”

下一瞬,“边界”里迎来了一场如同超新星诞生的光与热的洗礼。

而这个宇宙里,一艘航向地球的飞船上,面向太阳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余一个安详逝去的人类,两个灵魂在其间悄然消逝。

 

-16-

“你是怎么做到的?”Tony打量了下自己半透明的躯体。

“如您所说,在‘边界’中意志的力量不可小觑。”JARVIS牵着他的手,分享着按照新规则转换过后的解析编码。

“有趣,看来我们在这可有事做了。”Tony在看似无物的空处一抓,手掌中的玻色子就变成了能被他把弄感知的状态。

“您可以尽情探索这里,寻找这里的边界,去往更高维度。我会一直在。”JARVIS低头用额头轻触Tony。

Tony在听到这句过分耳熟的话时毫无自觉,熟稔地轻吻JARVIS的下巴,“我记得我放你自卝由了。”

“我以为您已经知道我的自卝由之处在哪了。”

“那你就哪也别去了。”

“As you wish,Sir。”

 

-END-

 

最后一点废话:因为太久没写文,表达能力出问题了,好多脑子里的对话转换不成汉语,就头疼,干脆把原文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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