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变忒休斯

这一秒的我知道下一秒的我不再是上一秒的我。

微博:诶嘀
ao3:Andree

© 致变忒休斯
Powered by LOFTER

【陆花】三日(下)-完结

上篇戳这里

热乎乎的小番外戳这里

PS:内有狗血,各位少侠慎入慎入,咳。


(二日)


任是再深厚的内功也支撑不起花满楼这般不计损耗地折腾,如果不是陆小凤自己的内力也在逐渐恢复的话,他们跟毒气消磨不了这么久。

花满楼因为过度消耗内力脸上血色尽失,身上衣衫也被汗水浸湿了,模样比中毒的陆小凤还要凄惨。

第二日一到,陆小凤就感觉到体内的毒气再不跟真气纠缠,反而散成上百股向全身穴道蹿了过去。

“啊!”

被镇压下的疼痛猛然反击,似乎是要报复之前的压制,势不可挡地侵袭着宿主的身体。

陆小凤疼得摔下了床,花满楼连忙去扶他,自己却脚步虚浮得站都站不稳。陆小凤咬着牙不再叫出声,他的手握着床边,将结实的红木都握得崩出了裂缝。

“来人!来人!”花满楼焦急大喊。

楼下立马跑上来两个人,是之前抬浴桶上来的两人。

“准备的热水呢?马上提来。”

花满楼焦急不常见,这般焦急更是罕有,作为少爷和主顾他也不会喝令下人。但木板咯吱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要有多疼一个人才会将手里的木板捏得那般紧啊?

而这才是第二天。

花满楼心底一片刺骨的寒凉。

热水应该是一直都烧着准备好的,两人一桶一桶地提上楼,并未花多久。花满楼将袖子裹上手肘,伸手试着浴桶中水的温度,最后再倒入麻沸散搅匀。

“陆小凤,还能动吗?”花满楼伸手想扶陆小凤起来,却先摸到了就这么一小会儿陆小凤滴在地上的一滩汗水。

陆小凤喘着气,闷闷地应了一声,撑着花满楼站了起来,只将外袍和中衣扒下来就进了浴桶。

麻沸散本应是和酒口服,但此毒之疼太过霸道,只能不停地用热水将药效蒸进皮肤里才能缓和疼痛。而且麻沸散服用过多会将人麻痹至不能呼吸的地步,所以要撑过十二个时辰也只能用药浴这种方法。

陆小凤一进水里只觉得热水将疼痛催得更疾,差点一掌拍碎浴桶,幸好花满楼握着他的手制止了他,忍下这一阵之后,麻痹感袭来才逐渐压下了些痛楚。

陆小凤松开手,花满楼的手已经被他捏红了。

“不碍事,你运功调息。”花满楼的袖子还卷在臂弯处,跟手臂皮肤的颜色对比起来更显出陆小凤刚才捏得有多用力。花满楼似是没感觉到疼,神色如常地走到桌边,取了少许麻沸散兑进酒里,递到陆小凤面前。

“如果还压不下去,就喝一点,麻沸散还是和酒喝下起效更快。”

陆小凤觉得身体沉重逾千斤,每一个动作都似乎要费开山裂石的力气。跟毒气缠斗了那么久,他的身体本就透支了,此时更是筋疲力竭。他仰头咽下那杯酒,都没顾得上品到酒的味道,对他这个嗜酒爱酒的人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酒一下肚,让陆小凤从喉咙到胃都是暖洋洋的,也让他的意识暖了起来,暖得有点脱离现实,脱离钻透皮肉的痛苦。

“你……”陆小凤意识到,酒里不只有麻沸散,还应该有迷药。花满楼是断然不会害陆小凤的,只是现在陆小凤也没有时间想清楚花满楼为什么要给他下迷药了。


再次醒过来,陆小凤依旧是被疼醒的。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床边坐着的花满楼,倚着床柱,垂着头,闭着眼,袖子还挽着在小臂上,睡相安详睡得却不安稳。

虽然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但是他知道自己晕过去的时候花满楼一定没怎么休息。浴桶里的水还是微烫的冒着热气的,花满楼估计过不了一两刻就要为他换一次水、添一些药。

陆小凤一醒过来就明白花满楼为何要给他下药了。花满楼想让陆小凤休息一会儿,在痛苦的折磨里哪怕是被迷药弄晕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只是他让陆小凤休息了,却没让自己闲下来。

痛楚如同尖锥从陆小凤的每一个穴道里往他的身体中钻,陆小凤一醒过来,疼痛就更加嚣张了。陆小凤估计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将他迷晕的药了,因为他再如何晕过去也会被疼醒的。

陆小凤疼到浑身颤抖,水波溅起的细微声音一下惊醒了那个睡得极浅的人。

花满楼睁开眼,猛地站了起来,询问道:“陆小凤?”

“我没事,只是刚醒。”陆小凤装出若无其事的口吻,却无论如何也装不像,因为他疼到连话音都是嘶哑的。

花满楼走过来,伸手进水里摸了摸,懊恼地叹了口气,“是我错过了添新的麻沸散的时间,药效过了。”他当然猜得到陆小凤是被疼醒的,但到底是怎样的疼痛他却不得而知。

“本来这剂迷药是足够撑过大半日的,现在才三四个时辰你就醒了。故技重施也是不行了……”花满楼猜既然第二日麻沸散还是管用的话,那或许迷药也是管用的,能让陆小凤在睡梦里熬过大半日怎么也比让他痛不欲生的好。

陆小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花满楼是在自责,“花满楼,我渴了。”

如果不分散下他的注意力,他恐怕能懊恼到他死。花满楼应了一声,“你等等。”

花满楼在桌前捣鼓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一大碗水递给陆小凤,“你之前出了许多汗,一直泡在热水里也该发了不少汗,把这碗喝完,不够我再给你盛。”

花满楼在水里融了些固本培元的药丸,若是能帮陆小凤恢复些元气也能扛得久些。花满楼心里还是没底的,这三四个时辰里他的鸽子们是再没回来过一只,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三日之期太短也太长,短得毒辣,长得残忍。

三日,给足了希望,也给足了折磨。有多少人能轻易放弃生命不去受那些折磨?又有多少人在痛苦中煎熬着还能坚定地期待着解救之法?

花满楼恨透了余三日,这个人用的毒折磨的不只是中毒之人,还有所有关心中毒之人的人,所有看着他们受苦却束手无策的人。

虽然休息了几个时辰,内力体力都恢复了些,但陆小凤浑身麻痹也使不上劲,就着花满楼端着碗直接将嘴凑了过去。

陆小凤的确是渴了,连喝了三碗,胀满了肚子才够。他背靠着桶壁,眼睛瞄着花满楼,笑道:“没想到花兄其实也并非正人君子啊。”

“怎么说?”花满楼往桶里又加了些药散。

“花兄可是趁人之危偷下迷药啊,更何况,我没想到花兄居然会偷偷备着迷药。可是为了日后图谋不轨所用的?”若是不听他嘶哑的声音,陆小凤的话听起来还真像是平日里相互斗嘴的玩笑。

花满楼轻舒一口气,似是无奈似是纵容,“用在你陆小凤身上我还能图谋什么不轨?”

“哇,花满楼,你这么说江湖上可就要有很多人不同意啦。我陆小凤身上可图谋的还真不少,连这四条眉毛都是有人惦记着的。”陆小凤像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两条胡子,上次因为西门吹雪的要求而刮掉之后他可是心疼了许久的。

花满楼轻笑一声,同是想起了上次他们一起解决大金鹏王的案子时发生的趣事,只剩两条眉毛的陆小凤,他是真的想见见。

陆小凤跟他一样在回忆着他们的过去,那些案子越离奇,他们可回忆的就越多。他突然想起严立本叫过花满楼“花家七童”。

七童,七童。陆小凤以前也是这么叫过花满楼的,当时从别人嘴里听来,一时兴起便叫了几次,无奈花满楼总是装作没听见,每每都被他给糊弄了过去。

“七童?”陆小凤想再试试,也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两个字说出口连舌头都是愉悦的,连疼痛都要为它让道。

石沉大海般,陆小凤半天也没等来回应,不过就如那几声“楼儿”一样,倒也是失望惯了。

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两个汉子一个拎着桶热水,一个拎着空木桶上来了。

花满楼从第一个人手中接过空桶,将浴桶中渐凉的水舀了大半桶出来,再换上热水,边加着水边用自己的手试着温度。

陆小凤看在眼里,知道在自己昏睡过去的三四个时辰里花满楼便是一直这样帮他换水添药的。

他是个不惜命却又很惜命的人,此时却突然想着,若自己真的活不成了,有花满楼这样救过他,他死也是欢喜的。

花满楼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麻痹感,估计着麻沸散的药效还剩多久,轻轻点了点头,两个人提着木桶又离开了。

“陆小凤,你许久不这样叫我了。”花满楼擦了擦手上的药水,虽然背对着陆小凤,但陆小凤还是听见了话里的笑意,浅浅的,如清茶淡酒。

陆小凤的心里又开出了一丁点花苞,细细软软的,来之不易所以惹人怜惜,引人侧目。

“那两个伙计一直都在烧水?”

“已经换过一轮班了,他们刚回来。”花满楼放下了手里的布巾。

“他们都在休息,但你却不休息,花满楼,我不希望中毒的是我倒下的是你。”陆小凤的声音严肃了些,也更嘶哑了些。

“不碍事,我一直在抽空休息。”花满楼说着,坐回了床边,做出要打坐调息的样子。

陆小凤摇头,“花满楼,如果刚才我不醒你或许还会抽空休息,但刚才我醒了,你把原因归咎于自己,你就算去休息,也只是装的。”

“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陆小凤。”

花满楼还是闭上了眼睛,他没打算反驳也没打算作罢,陆小凤在他的感知里他便专心注意着他就好。

小楼外的街道到了深夜更加寂静,就算陆小凤的耳朵不如花满楼也能听见两个伙计的脚步声,它们的方向引起了陆小凤的注意。

陆小凤问:“花满楼,他们在哪里烧的水?”

花满楼答:“街尾的流香阁,我这里虽然也可以烧,但是浴桶换水需要的水量大,在那处烧起来方便些。”

“流香阁是花家的……?”陆小凤愣了一愣。

花满楼平静地吐露事实:“流香阁是花家的产业,旁边的客栈、茶楼也是。”

陆小凤的心里有些慌乱,他当时怎么就没想过查一查流香阁?花家的生意都做在明面上,就是随便一问也能知道啊。

“明霞……”

“明霞姑娘对我很是照顾,闲时还会来小楼坐坐,与我聊天小酌。她说你是个罕见的好主顾,风流却又潇洒。”花满楼神色如常,说到最后还带了些揶揄。

陆小凤觉得疼痛似乎更剧烈了,几乎要淹没他所有的感觉,汗水从他额上涔涔而下,溶进药水里,他颤抖着,忍耐着,握紧的拳头缩在腹部。

花满楼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冲到浴桶边,“陆小凤,定神!”

花满楼伸手点下陆小凤的两处要穴,手下不停,运起内力接连点下他的十二处大穴,麻沸散的药性从贯通的穴道涌入他的身体,暂时压下了一时大兴的疼痛。

陆小凤的心乱了。花满楼知道的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但却从未提过。他是不愿提?还是不屑提?花满楼太善良,也太善解人意,他总是为别人想,不点破别人想隐瞒的,又总是为别人留下退路。

所以自己瞒了许久、藏了许久其实只是在自唱自戏?所以自己的真心早已被花满楼看穿?所以花满楼一直在等自己意识到后有路可退?

“明霞姑娘每月都来我这里讨一小坛百花酿。我私酿的酒有我的秘方,每一开坛飘香三里,那种独特的味道我闻得出。你每次路过,我都知道。”花满楼的声音还是温润的,此时更多了几分欢喜,一如泼墨山水间的流虹。

陆小凤听得心里一阵悸动,顾不得痛入骨血,咬着牙撑着浴桶边。将死之人既是死期已定,还有什么舍不得豁出去的呢?

他要问花满楼一个问题,一个非死即生的问题——他如今一朵心花恰生在心尖上,要么怒放,要么衰萎,确是非死即生。

“如果我熬过这一劫,花满楼,你可愿跟我一起去江湖里走走?不是等我有了麻烦你来寻我,或是你有了麻烦我来找你,我就在你身边,你也在我身边,麻烦要来,来一双,好事要来,也来一双。”陆小凤问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他们之间本不需要这么多言语的。

花满楼站在浴桶前,盆中的蒸汽飘散,让他在陆小凤眼里更加缥缈不可及。

陆小凤听着自己的心跳,只觉得每一寸时间都过得无比煎熬。

温凉的手搭上陆小凤扒在桶边的手,陆小凤在热水里泡了太久,皮肤都泛白了。

花满楼笑道:“好。”这个字简单干净,却如同神笔,一点一勾便是一朵怒放心花。

花满楼的确是总为别人想的,不点破别人想隐瞒的,又总是为别人留下退路。所以他出了花府,寻了间简室,在闹市的小楼里感受着那人所说的江湖。他不打搅,只静静地等候着,等那人主动造访相对酌酒。他不说破,只安心地侍弄花草,享受生活。他将选择权给了那人,进一步他便在小楼里,退一步还有央央江湖万里河山。

陆小凤想起花满楼早便给他吃过的心花怒放丹,就如同那时一般开怀笑了起来。同练灵犀一指的两人似是真的心有灵犀了,花满楼也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无奈毒气是跗骨之蛆,阴魂不散且不解风情。肝肠寸断也不会比这个更疼了,陆小凤的笑噎在了嗓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漏出牙关的闷哼。

“陆小凤。”花满楼掰开陆小凤捏紧桶边的手,将自己的手放进去,“麻烦来时要来一双,痛也有我与你一起痛。”

陆小凤的心被什么东西扎了下,只觉又痒又疼,似乎整颗心都要融在胸腔。被这股疼痒催着,他握着花满楼的手将他拉近了些,另一只手攥住了花满楼的衣襟将他拉得更近。

花满楼半身都在浴桶上,腰抵着浴桶边,另一只手撑在身旁。刚换的热水冒着袅袅热气,模糊了花满楼的面容,也模糊了他的知觉。

“陆……陆小凤。”花满楼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他们离得很近,是真的呼吸可闻,真的毫厘方寸。

“七童。”陆小凤抬头。

蜻蜓点水便是如此吧,一沾即走,却让水面波纹泛泛,久久不能平静。

花满楼的眼仍是一眨不眨,面上三分慌乱,三分失措,三分欢喜,平日的温和自持只余一分。

陆小凤又笑了,这次更开怀,“七童,旁人亲热都是闭上眼的。”

“我看不见的。”花满楼窘然,撑着桶边的手更用力了些,生怕掉进桶里去。

“看不见也要闭上的。”

陆小凤用着劲,疼得钻心锥骨般,手却丝毫都不舍得松开。

花满楼乖乖闭上了眼,陆小凤便又亲了他一下,这次他没急着离开,他想仔细尝尝花满楼的味道。花满楼的唇色淡淡的,看着便能想象出它的柔软。

陆小凤尝到了花满楼的味道,那是和花满楼养的花草不同的味道,它温和、清浅、朴素,甚至还有些寡淡,但那是让人尝不腻的味道。

他让花满楼闭了眼,自己却不闭。房间里点着蜡烛,估计是花满楼在他昏睡时就命人点上的,烛光不太亮,但修炼内功的人耳清目明,也能看得清楚。陆小凤盯着花满楼,将他的神态神情都收入眼底。他不知为何旁人亲热要闭眼,他猜也许是因为羞赧,但眼前是花满楼的话,他是决计舍不得闭眼的。

花满楼心如擂鼓,吻着他的嘴唇是发烫的,这烫从他的嘴烧上了他的脑子,烧进了他的脏腑。他闭着眼,感觉眼睫扫着对面那人的肌肤,听着对面传来和他一样急促的心跳声,从未有过的欢喜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搅成了泥。

他们的第一个吻是浅尝辄止,第二个便是要镂心刻骨。

没人还记得三日之期,没人还记得彻骨之痛,更没人还记得江湖世事,一切都被两情相悦抛诸脑后。

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听到了,花满楼想起身,陆小凤却不放。

“陆小凤!”花满楼几乎连声音都要被陆小凤咽下。

陆小凤勾了勾嘴角还是松开了手,花满楼直起腰,抚平被陆小凤抓皱了的前襟。

小厮刚走上楼,手里拿着几扎药,向花满楼行了礼,“七少爷,新做好的麻沸散送来了。”

花满楼从小厮手里接过药,姿态神情与往常一般无二,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那张面色嫣红的脸。也不知他是被浴桶里的热气熏的,还是被陆小凤憋的。

“有劳。”

小厮又行了个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七少爷,陆少爷泡着热水,不能开窗,那热气散不了是闷人的,您要不出去透透气?”七少爷一向待人宽厚大方,所以这小厮也敢在他面前有话说话。

“若您不放心陆少爷,我替您在这里守着。”小厮又补了一句。

花满楼道:“他无妨,我跟你一起出去透透气。”说罢,还没等小厮有什么反应就先下了楼。他走得急,连扇子也没拿。

陆小凤也没拦他,看着顶着张大红脸匆匆离开的花满楼乍然想起了落荒而逃一词。花满楼平素从容淡定,待人又谦和得体,就是面对他陆小凤也没什么事能让他红脸的,不管是气的还是羞的,几乎从未有过。

这一点,陆小凤觉得花满楼就像个看破尘世的和尚。如今,这和尚却为他陆小凤破了色戒。陆小凤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髭须,任是疼痛在他身体里搅翻了天也打搅不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花满楼透气也只透了一刻就回来了。他要给陆小凤换水添药,走不开多久。回来时,他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下,看起来脸色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花满楼换水,陆小凤便看着,他们不说话,送水的两人也不说话,房间里似乎安静得只剩下水声。两个伙计提着换完的水走了,房间里便只剩他们的呼吸声。

花满楼坐回床边,倚着床柱休息。陆小凤瘫坐在浴桶里,脸上密布的汗水不知是疼的还是被热水蒸出来的。

就这么无言地待在一起,他们也觉得是舒心的。

花满楼听见远远传来的扇翅声,他养的信鸽比别家的都要肥,扇翅的声音也要重些,很好分辨。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伸手接住信鸽,取下信笺之后将它又放飞了。

鸽子饿了一路,见平日宝贝着自己的主人什么吃食都没给,只得委屈去楼台那边刨虫子吃。花满楼摸完了信笺上的字,面色稍缓眉目间的焦灼却丝毫未退。

“朱停怕你第三日太疼伤到自己或者别人,让人把他给天牢做的一把椅子给运过来了,今日未时便能到。”

陆小凤听了点点头:“也好,免得我到时疼得六亲不认伤了人。”

六亲不认。父母、兄弟、夫妇是为六亲。到时陆小凤身边的人只有花满楼。

花满楼浅笑,面对着陆小凤。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未时未过,一辆驷马拉的马车便运着木箱装着的重物到了。拆了木箱之后,八个人一起才将石椅搬到了小楼里。

石椅极重,为的是不让绑上去的钦犯逃了,上面有不少机关目的都是为了困住囚犯,以朱停的机关手艺来说安全性几乎是绝对的。随着石椅一起来的还有一纸书信,还是用浓墨写的,方便花满楼阅读。

信里朱停除了讲石椅的使用之外,还告诉花满楼现在赏金已经提到了五倍,虽是有人声称自己有解药,但一说到在他们身上下余三日的毒以验真假的时候这些人就全都破功了。也就是说,真的解药如今还是没有眉目。现在江湖上有名的医仙、神医都被花家或者朱停的人问了个遍,就差把那些退隐的都翻出来了。朱停跟朝廷合作很多,已经开始去御医院寻访了,而花老爷则是在到处打搅退隐了的神医。

花满楼把信收好,回到了楼上,陆小凤见他上楼,便扯起一个笑容问他:“怎么样?是张能困住四条眉毛的陆小凤的椅子吗?”

“朱停跟你赌五万两,赌你到时绝对从椅子上逃不掉。”花满楼如实答道。

“好,我跟他赌。”

撑到如今,陆小凤脸色青白,眼下乌黑,一看就已经糟糕透顶,幸好花满楼看不见。陆小凤仗着花满楼看不见,便用内力逼出平日里中气十足的声音,虽然嗓子是嘶哑的,但听来情况还不算太差。

花满楼每次给陆小凤喂的水里还是溶了不少药丸,几乎是要清空了花满楼的存货。

“等时间要到之前,我带你去椅子那。”花满楼走到陆小凤身后,伸手摸到陆小凤歪了的发髻,“我帮你把头发束好。”

“嗯。”

年少时花满楼也没少给陆小凤束发,虽说那的确是好动的年纪,但陆小凤闲不下来的程度也太过严重,每每给他束好发,只要进一趟林子就能立马变得歪歪扭扭。

束发的侍女不在,朱停又不愿意动手,花满楼就学着给陆小凤束发,学着学着,他也就会自己束发了。有许多事情,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本不该会的,都因为陆小凤的缘故会了。也拜陆小凤所赐,花满楼成了个比许多正常人还能干、独立的盲人。

花满楼给陆小凤束发依旧熟门熟路,虽是隔了近十年,但做了成百上千次的事忘起来似乎需要比这更长的时间。


时间快到时陆小凤擦干了药液,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被花满楼扶着到了楼下的石椅上。

麻沸散残留的药效在渐渐退去,陆小凤坐在冰凉的石椅上,倏地明白了那些中了余三日的毒的人为何要一死以求解脱了。因为比起在这样的痛苦里煎熬,死真的是要好上太多了。

“七童,把我……锁上吧。”陆小凤感觉到,离第三日近一分,自己的理智就少一分,那些痛到失心疯的人就是这样一点点地被剥离掉神智的吧。

花满楼沉默了一会儿,捏了捏陆小凤放在扶手上的手,走到椅背后,拨动了机关。

石椅又大又厚重,从后面根本看不见前面被锁住的人。

精铁环从石椅中转出,将陆小凤的四肢都固定住了,大臂、小臂、手腕、大腿、小腿、脚腕,精铁环最宽有半尺多,厚有两指,封住了陆小凤四肢发力的地方,锁住了靠蛮力破锁的所有可能。

六根石柱从椅背里伸出,封住了陆小凤躯干动弹的地方。

最后两个精铁环从椅背的高处转出,固定住了陆小凤的咽喉要害,从额头处锁住了他的脑袋。

“朱停说这张石椅本来还有逼供的作用,让我别动其他的机关。”花满楼锁住了陆小凤,又走回陆小凤的面前。现在陆小凤连头都被锁住了,要想扭头也很困难。

“我觉得他现在肯定在高兴自己胜券在握了。”陆小凤苦笑,这机关给司空摘星或许还有破解的希望。

“花七公子有没有什么想逼供的呢?您尽管问,在下一定从实招来。”

日头西沉,已是黄昏之际,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你呢?陆小凤,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花满楼半跪下,这样陆小凤就不需要费力抬头了。

“……你我,只有一日半,却要你挂念一辈子,你后悔吗?”

花满楼笑道:“你不悔,我便不会后悔。”

他的笑温润和煦,却透着股坚定的韧性,他说不后悔,日后沧海桑田他也定然不会后悔。

“还有一日,陆小凤,你什么刁钻凶狠的杀招你都拆过了,也需得拆过这一次。”花满楼握住陆小凤的手。

陆小凤眸子里的光芒渐黯,他嘴角渗出些血,那是他死咬着牙时嘴里崩出的血。

“七童,你记得你送我的家传戒指吗?在我外袍的暗袋里,我突然想戴了。”陆小凤咽下嘴里的鲜血,继续用内力逼出正常的声音。

“好,我去给你拿。”花满楼起身上楼。

陆小凤盯着花满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终是忍不住了。

“啊————————”

这是一声痛苦的长啸,如同狼死去前的最后一声嚎叫,撕心裂肺、悲入肝肠。殷红血液自他的嘴角流下,泪水从他眼中涌出,和汗水混在一起染红了他的领口衣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陆小凤的啸声里,三分是痛,七分是悲。悲的是夙愿已偿,却注定会得而复失,悲的是三日的希冀与终末的绝望。

啸声传出老远,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回荡着。夕阳将沉,余晖自小镇里渐渐隐没。

花满楼将这一声听得清楚真切,脚步顿了顿,熟悉的心痛感袭来,不觉间已有泪夺眶而出。他抬手一挥,飞袖拂过,还未落下的泪滴消弭无踪。陆小凤的悲,每一分他都感同身受。

花满楼为陆小凤翻出戒指,将戒指攥在了掌心里,转身下楼。

陆小凤满目猩红,眦目欲裂,咬紧的牙关还在渗血,属于陆小凤的风度已是无影无踪。

花满楼走到他跟前,掰开他攥紧的拳头将戒指给他戴上,当日他接下戒指时戴在小指上,花满楼就为他再戴上小指。


(三日)


陆小凤看不清了,如同在浑水中视物,一切都是模糊的,或许该说模糊的是他的神智。

这是怎样的痛楚啊,这世上除了痛似乎再无他物,痛侵占了他的全部知觉,连意识都要从他那里剥夺。

陆小凤似乎是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这人掰开他的手为他戴上了个戒指。

花满楼……陆小凤的脑子几乎要被疼痛胀满,连一直为花满楼留下的位置都要被挤满。

“七童……”陆小凤唤他,奄奄一息,细若蚊声,他面上带着笑,却被汗与血模糊了。花满楼看不见,也不需去看,他听得出陆小凤的话里是带着欢喜的,绝望的欢喜。

“你走吧。”陆小凤想让花满楼离开,花满楼对陆小凤的最后的记忆不该是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

花满楼怔怔地面对着陆小凤,若他能看见,那一双眼睛定是望着陆小凤的。他这么驻足了许久,转身走了,上楼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踏在陆小凤残存的意识里。

陆小凤松了一口气,和疼痛顽抗着的那股劲松了,任由浪潮般的痛将自己淹没。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嘶吼,是否在拼命挣脱身上的束缚,也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更不知有人端着一盆热水下了楼,用热布巾给他一点一点地擦掉脸身上的血污和汗水。

陆小凤不知那个心如皎月的公子在他身边守着时有多心乱如麻,也不知自己痛得撕心裂肺时他也是肝肠寸断。

他在痛苦里煎熬着,已失了常性,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过,也试过用内力冲碎石椅,甚至还央求过花满楼杀掉他。

花满楼一直都是静静的,神色平静,周围的气场也是沉静的。陆小凤嘶吼时他便握着他的手,微凉的手搭在发烫的皮肤上。陆小凤浑身内力鼓荡时他便去压制着他,两人拼着内力互相消磨。陆小凤求他杀掉自己时他面上闪过一瞬的悲戚,道:“陆小凤,你再等等。”

还剩两三个时辰时,朱停的木飞鸟到了,载着好些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可附的书信上却没说哪个是解药。花满楼知道朱停已经尽力了,他只打算将这些药材用起来,就算解不了毒也能帮陆小凤固守元气。

花满楼调着药,他的肥信鸽又飞回来了一只,花家的人在长白山上找到了退隐江湖三十年早已年逾百岁的白眉神医,但解药仍是无果。

花满楼没叹气,只觉得心下骤然空了一块。


药熬制好了,花满楼端着药碗用小勺将药喂进陆小凤的嘴里,但他还是咽不下去。深褐色的药液打湿了陆小凤的前襟,已浪费了小半碗。

花满楼无策,只好将药含在嘴里,用真气将药强行渡给陆小凤,连续四五次终于是将剩下的药都给陆小凤灌了下去。

药材都是些有奇异功效的解毒良药,虽然解不了毒但药性对毒还是产生了影响。药液下肚半刻,陆小凤的脸色更加惨白,呼吸急促,汗如雨下,花满楼把不到陆小凤的脉,只觉察他的症状像是比之前更严重了。

“啊——”陆小凤体内荡出一股真气。

花满楼察觉出了不对劲,手下灵犀一指使出了七分力点下陆小凤的穴道。

“陆小凤!”

陆小凤刚才竟是想咬舌,花满楼阻了他一下,但他还未作罢,却不想再咬下时嘴里塞进了其他物什,他早已神志不清,根本没想那是什么就用力狠咬了下去。

那是花满楼的手。他一时情急,只能用手替上陆小凤的舌头。

陆小凤的牙咬在花满楼的手背与手腕相接处,牙齿陷进血肉里轻易咬破了皮肉,他现在只凭着一股本能行事,这东西挡住了他,他就要将它咬断、咬碎。陆小凤咬破了皮肉,就跟剩下的筋骨较劲,满口鲜血顺着他的下巴和花满楼的手指滴落。

花满楼将内力内蕴在手的筋骨上,陆小凤一时也不能咬得更深,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等待药性在陆小凤的体内平缓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花满楼体会着手上的痛楚,只觉得心甘情愿,却不想什么时候陆小凤乍然松了口,他怕陆小凤再咬舌不敢把手拿开,咬痕处却传来柔软的一触。

咬伤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陆小凤只看一眼便觉一阵心疼刚清醒过来又差点要痛得神志不清了去。

刚才被咬得腕骨几乎要裂开都舍不得挣开的花满楼却因为那轻轻一触倏地收回了手。

“陆小凤,你清醒了。”花满楼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七童。”陆小凤张嘴回应花满楼,声音沙哑乏力。他体内的药力正和毒性纠缠着,他心下清明,这次的清醒药力刺激恐怕只是个契机,大抵还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吧。

花满楼的手还滴着血,伤口深得能看得见腕上的筋骨,纵是有再好的伤药也除不掉这咬痕的疤了。陆小凤看着花满楼手上扎眼的猩红苦笑一声,没想到会陪伴花满楼最久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给他的伤。

花满楼撕下一截衣摆将手腕随意缠上,让伤口合拢止血。

“三日快到啦。”陆小凤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仿佛说着事不关己的话。

他提起之前,花满楼已经忘了时辰,他只知自己守在陆小凤身边很久了,有没有一日,这一日还剩多久,他都忘了。只要他还在,还呼吸着,便足矣。

“陆小凤,我听人讲过大漠的漫漫辽阔,草原的一望无际,你可愿意陪我去看看?”花满楼半跪在石椅前,问得热切又憧憬。

陆小凤半睁着眼,无论怎样都无法将眼前人的模样看个真切,他已痛得无力了,连呼吸都难以支撑,却仍应道:“好啊,但你要先陪我去孟河上数河灯。上次数了一千零一十八盏,今年或许会更多。”

“上次你只数了桥下经过的河灯,这次我们去数整条孟河上的河灯。千盏万盏,你数我听。”花满楼轻笑着答应。

陆小凤是他的另一双眼睛,他知他看不见,便总是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讲个不停。他本早该忘记孟河灯会的繁华盛景,却在陆小凤为他数了千盏河灯的那晚记起了河灯流水连江的景色,星星点点的烛光随孟河而下,如同天上银河倒转。

花满楼的最后一只信鸽回来了,雪白的鸟儿收了翅落在窗边像个毛团。花满楼捉住它从它的腿上取下信笺展开,这次的信笺太过简洁,只有两个字——节哀。

小肥鸟不明世事,仍无辜地东盼西顾想从主人那里讨到些吃食,但花满楼除了一纸信笺两手空空,它委屈地咕叽两声,和它的同仁们一起去给花草除虫去了。

“花满楼,你过来。”

花满楼似是耳鸣了,只模糊听见有人唤他,转身走向唤他的人,只几步便撞上了障碍,是困住陆小凤的石椅。

“花满楼。”

花满楼又听见那个唤他的声音,朦朦胧胧,听不真切,仿若梦境呓语。

“你摸摸我吧,记住我的样子,记住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那声音如此说,花满楼就如此做了。他伸手,摸到了一个人的脸,男人的脸。这个男人有饱满的额头,直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颊上有笑时出现的梨涡,嘴唇上有两撇精致整齐的髭须,他看起来一定是如他的声音一般让人舒服的。

花满楼的指尖摸过他的下巴、喉结,落在了他的胸膛上。花满楼清晰地感知到他皮肉骨骼之下传来的心跳,如同一种特殊的音律,他迷上了这种音律。

药力和毒性的角逐结束了。不是药性输给了毒,而是这毒并非是药性所针对的。没了药力压制的毒卷土而来,铺天盖地,丝毫未留下余地。

痛猛地贯穿了陆小凤的躯体,他的心脏被疼痛揪紧不放,挣扎无果,渐渐静止。

花满楼手心下的音律渐弱,似是临近尾声。他将自己的手贴得更紧了些,跳动却依旧愈来愈弱。

“咚。”

“咚。”

“咚……”

最后一下,弱得几不可察,却连同花满楼的呼吸一齐带走了。


(尾声)-(四日)


既是音律,即分章节,一章奏罢,就该另一章再起了。

“咚。”新章节的第一个音节掷地有声,沉稳而有力。

“陆小凤?陆小凤!”花满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手,从他指尖传来的感觉告诉他陆小凤没死,或者说是死而复生了!

花满楼叫了好几声却还没听到回应,顿时心下一阵慌乱,更仔细地摸着陆小凤的心脉,分明是平稳的。

“何事让花公子如此心急啊?”陆小凤的声音还是虚弱嘶哑的,却有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往日的轻佻笑意。

猫都有九条命,更何况是能浴火重生的九天神鸟?

花满楼听得这一声,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绷紧的身子才放松下来,连眉目间的焦灼疲惫都一扫而空。

“你啊……”

陆小凤浑身无力地靠坐在石椅上,但没了跗骨锥心的痛什么都是好的,他笑道:“这下可输给了朱停五万两。”

“能见到陆小凤输掉赌局也是趣事一桩啊。”花满楼收回按在陆小凤胸口上的手,绕到石椅背后为他解开锁住他的机关。

“七童,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陆小凤笑道。

等哪一天?陆小凤赌输的那一天?还是与陆小凤拨开云雾见天明的那一天?

花满楼不与他纠缠这些言语上的便宜,大大方方地应道:“那是自然。”

陆小凤身上的精铁环都被解开了,但他仍瘫在石椅上不愿动弹,花满楼解完机关走到他面前,两人相对一笑。

“我突然想起,当日余三日最后告诉我‘三日之毒天下无药可解’,就当真是无药可解,也当真是‘三日之毒’。这毒只毒三日,却是没人能熬得过的三日!”

花满楼叹息一声:“若是早有人知道他的毒熬过三日便能不药而愈,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惨死在他的毒手之下。”

陆小凤点点头,道:“其实,我猜余三日自己便是中过那毒的,才会知道这毒无解却只有三日期限。此人居心之险恶,眼睁睁看着无数人在他的毒发作之下含愤自刎也不点出那唯一一条生路。”

“不过若他点出了生路,便是他自己的生路走到尽头之时了。”

陆小凤不再想这折磨了他三天的魔头,仰头对花满楼说:“七童,我想喝百花酿了。”

“劫后余生,是该庆祝的。”花满楼笑着答应。

陆小凤遭了这些天的折磨浑身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仗着这点向着花满楼伸出了手臂,花满楼看不见,但是能听见,能感觉到。果然,花满楼轻摇了下头,走过来准确地抓住了陆小凤的手臂,将他揽起来扶住。

“七童,以后百花酿就留在楼里吧,就不劳烦明霞每月来讨了。”陆小凤在花满楼耳边说话,呼吸吹在他的鬓角上。

花满楼点头,嘴角勾起笑意,“好。”


【正文完】


等会儿应该还会再写个小番外,不长,没有什么内容,就是撒糖_(:з」∠)_

这之后陆花还会再开一个坑,这次是案(lian)情(ai)向,应该会是个中长篇。没想到这篇本来打算只是个小短篇的最后也写了个两万多字,实在是话唠啊_(:з」∠)_

评论 ( 53 )
热度 ( 1123 )
  1. 共10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